那麼粗的吊針紮進沈見岚手背的時候,虞思鸢強迫自己注視着,吊瓶一點一滴往下滴,看得她眼睛發疼,卻好像真的注入了什麼生命力量一般。
最後醫生說沒什麼事了的時候,虞思鸢幾近脫力。
醫生是位中年女性,她推了推眼鏡,單獨和虞思鸢交代一些注意事項。
開場白是最尋常的問題:“你和患者是什麼關系?”
虞思鸢一愣神,下意識想說朋友,想了想,又說:“女朋友。”
她目光清明,坦坦蕩蕩,而醫生也隻是點了點頭,在電腦上敲着病曆:“急性腸胃炎,沒什麼大礙,挂幾天水就好了。”
虞思鸢松了一口氣,卻又更加緊張起來,斟酌着措辭跟醫生讨教:“醫生,那她為什麼會暈倒……”
醫生鏡片後的目光霎時嚴厲起來,從頭到腳打量了虞思鸢一遍,歎了口氣:“你平常也别忙着工作,多陪陪你女朋友。患者她身體很虛弱,平常可能三餐也比較不規律,這回一下子吃了太多牛肉,消化不過來,所以就出事了。”
“牛肉是益氣補血的好東西,但身體弱的人一口氣吃太多,隻會适得其反。她這樣的身體狀況,一時間暈過去很正常,過會就能醒了。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以後要多注意滋補,當然也别補太過,可以看看中醫什麼的。”
醫生又交代了一些吃什麼喝什麼的注意事項,虞思鸢忙不疊記在手機備忘錄裡,連連應聲,最後誠懇認錯:“是我平常不太關心她,看她吃得少,總想讓她多吃點……”
醫生搖了搖頭,嚴肅地科普:“按你描述的飯量來看,患者平常就吃這麼一點,她的胃已經很薄了,隻能循序漸進地來,你這樣子瞎胡鬧,唉……”
虞思鸢唯唯諾諾,醫生揮了揮手:“出去吧,你不懂也就算了,她也是,就為了你一句話就真吃,身體怎麼能這麼兒戲……”
虞思鸢退出醫生辦公室,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三點了。
而她加班了一下午,又鬧騰了這樣一通,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困。
她眼睛有些澀,躊躇了一會兒,先去小賣部買些必要用的東西。
比外界高出幾倍的物價,虞思鸢看也不看,麻木地買了一些臉盆毛巾牙刷拖鞋,又繞了一圈回到病房,這才小心翼翼去探看沈見岚的神色。
一瓶水挂了一小半,沈見岚的眉心已經舒展開來,雙眼還是緊閉着,不知道是還沒醒,還是睡着了。
虞思鸢的視線落在沈見岚露在外面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纖瘦,雪白的手背,細長的手指,護士紮針的時候找了很久的血管才一次紮成功。
而她剛剛被自己抱在懷裡的時候,也是比想象中要輕得多,輕飄飄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失了蹤迹。
剛醫院裡住院的其他人比起來,沈見岚這點毛病根本不算什麼,醫生甚至說病房緊張,等明天沈見岚醒過來就可以直接出院,後續幾天再來醫院門診挂水就行。
剛剛買的住院那些東西也成了一次性用品。
虞思鸢坐在床邊,不知道自己該是悲是喜,到最後隻剩下平靜無波的目光,溫柔地始終落在沈見岚身上。
這一夜,她趴在沈見岚枕邊與她共眠。
……
沈見岚做了一個綿長的夢。
夢裡不再是刺骨的寒風,冰涼堅硬的人行道,而是女人溫暖柔軟的懷抱,和柔情注視的眼神。
消毒水的氣味讓她本能地不愉快,但若有若無的甜香氣息卻又讓她感到極為熟悉和安心。
沈見岚往香氣傳來的方向蹭了蹭,又蹭了蹭。
她知道這是在夢裡,所以縱容自己當一回小孩子,有什麼想要的就盡力去争取。
她不僅想要靠近,更想要霸占和擁有,一旦抓住了,就不想松手。
虞思鸢驚醒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手腕有點疼。
是沈見岚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如同依戀人的小獸一般,不肯讓她有一點逃脫的機會。
虞思鸢連忙看了一眼吊瓶,好在已經空了,也沒有牽動到傷口。
她小心翼翼挪動着位置,另一隻手安撫地落到沈見岚的發間,輕輕摩挲着,柔聲安撫着:“乖,别動。”
沈見岚在睡夢中,好像也很聽她的話一般,順從地帶着她的手慢慢挪回原位,然後再也不動了。
虞思鸢便也隻能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坐在沈見岚的身邊,一如坐牢般可笑。
其實沈見岚的力氣在病弱狀态下已經小了很多,隻要她稍一用力,就可以有輕易掙脫。
更何況,還需要她起身去做的事情有很多,眼看就可以去食堂打早飯了,晚了就搶沒了。
可莫名其妙地,虞思鸢選擇安安靜靜坐在那裡,感受着沈見岚隻在夢裡對她釋放的占有欲。
她的手也輕覆上沈見岚的手背,似乎是甘願把自己雙手奉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