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賬本,紀慕人臉上揚起笑,不顧腳腕疼痛,上前伸出雙手就要接。
“兒子,接不得!!”
禾娘一句喝,吓的紀慕人手一顫,手背碰上了那人的指節。
似乎是對方的手太過炙熱,竟有一瞬灼燒的刺痛。
紀慕人猛地收回手,低頭一看,那人握着賬本的手一片血紅,指甲上閃着火焰般的橙黃,整個手就像一團火,紀慕人想起那惡龍吐出的火球。
他剛瞧過去,那人的手就恢複如死人一樣的灰白。
連紀慕人都不确定,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不過就算他縮回了手,那人的手也沒動,仍頗有耐心等着他接。
禾娘翻開碎石,踉跄起身,她拍着身上褐色的土,跑過來将紀慕人拉到身後:“這都是這些鬼面的計謀,他們會變出一些你的物件讓你去接,隻要你接了,就會被囚鍊捆綁,讓你無法再逃!”
紀慕人擡頭看那鬼面,生出懷疑來。
他雙眼一眨,擡手就去接了。
對方似乎沒想到他會接,手還緊緊拽着沒放。
紀慕人看不見那人的神情,于是低下頭道:“謝謝你,這的确是我的東西,而且是比我命還重要的東西。”
那人拇指一擡,才送了手。
禾娘慌忙盯着紀慕人身上,半響也沒見有什麼囚鍊生出來,她才放下心來。
這心還沒放穩,随即又提了起來,遠處那群小鬼正從碎石中爬出,撿起自己的叉子就朝紀慕人跑來,二話不說,将他團團圍住。
小鬼嘴裡不斷發出刺耳尖叫,那聲音就在耳邊,極具穿透力,紀慕人腦中一震,頭疼起來,他眯起眼手指抵在太陽穴上。
“你們這群小鬼,别想帶走我兒子!”禾娘擋在他身前,伸手撥開七上八下的鐵叉,鐵叉觸碰禾娘的時候,發出刺拉拉的灼燒聲,禾娘忍着疼,沒坑一聲。
那鬼面靜靜站在紀慕人身前,看着他微微垂首,又瞧見他輕蹙眉心,最後看那群小鬼蹦蹦跶跶上去架人。
那又長又尖的爪子在紀慕人後頸,肩膀,腰腹上肆意劃拉,還有隻小鬼因為逮着了逃跑的人,驕傲壞了,它興高采烈扔下叉子,雙手抱着紀慕人手臂,搖頭晃腦就要走。
那鬼面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捏拳,他輕輕一歪頭,一聲震顫,腳下的地又猛地裂了一條縫。
奇就奇在,明明站在同一塊地上,偏生所有小鬼腳下都裂開了,隻有紀慕人雙腳穩穩不動。
小鬼們摔個四仰八叉,前後哀嚎,這倒給紀慕人看傻眼了,他甚至急忙彎下腰,差點去扶鬼。
小鬼們也不驚慌,保持着絕對的職業操守,隻要“犯人”完好,自己哪怕被四分五裂,滾也得滾着去交差,于是又重新叫嚷起來,不知是給自己助威,還是想恐吓“犯人”,聲音撕裂的都不成樣子了,各個伸手要抓紀慕人。
這時,那鬼面輕輕歎了口氣,這聲歎息正常人絕對是聽不到的,而那群小鬼卻都齊齊轉過頭來。
和小鬼推搡着的禾娘,以及抱着賬本的紀慕人見狀,不明所以也跟着看過去。
“今日恐怕免不了得到判官殿走一遭了。”
鬼面的聲音沉滞冰冷,聽得小鬼們們開始左顧右盼地退縮起來。
鬼面往前一步,小鬼們就踮着小碎步往後搗三搗,直到鬼面站在紀慕人身前,那群小鬼已經退出兩三丈遠。
禾娘望着這陣仗,輕輕杵了紀慕人手肘,悄聲道:“兒子,按理說這些小鬼都是崔判官的手下,算是地府養着的人,但那些戴青鬼面具的,實際上不算地府的神官,他們隻負責去人間‘帶人’,與這些小鬼就算見面都不會打招呼的,這些小鬼又怎麼會怕鬼面呢,我看這個鬼面有蹊跷,咱們最好——”
“他們怕我,是因為我動怒了。”鬼面說話慢條斯理,靜如冰湖。
禾娘打了個顫,住了嘴,尴尬地眨了眨眼。
那鬼面朝紀慕人伸手引路,道:“請吧。”
紀慕人稍作思忖,轉身對禾娘道:“禾娘,這一路多謝你的指引,你說的那個‘地獄’,即是可怕的地方,你就别與我同往了,你快回去吧。”
禾娘知道若是紀慕人有心跑,她還能賭一賭,但如今不僅這神秘的鬼面在一旁候着,還有一群小鬼殿後拿叉子戳着屁股,這跑是跑不了了,于是她清澈的眸中泛出清淚,小嘴一别,哭出聲來。
旁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演的,紀慕人卻半點瞧不出。
“诶,你别哭呀!”紀慕人慌亂擡袖給禾娘擦淚,又轉身對鬼面道:“禾娘可以與我一起去判官殿嗎?正好我有些事,想請那位判官大人幫忙。”
鬼面沒看禾娘,朝紀慕人輕點了頭。
鬼面一直走在紀慕人半身之前,引路到了判官殿。
紀慕人擡頭見那惡龍已成了石像好好盤在那石柱上,而那位黑面判官似乎不受波及,還在宣判着下跪之人的罪行。
他就靜靜站在鬼面身後等待着。
待判官扔出令牌,一聲“帶走”之後,殿内小鬼歡呼沸騰起來,跟在他身後那群小鬼被氣氛感染,也跟着要叫。
紀慕人正準備捂耳,就見身前鬼面微微轉頭過來,硬生生把小鬼送出喉嚨的聲音壓回去,聲浪剛起一個音,瞬時又恹恹萎了。
送走了人,聽判官又翻一頁冊子,道:“下一個!”
鬼面轉身,朝紀慕人做了個“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