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慕人傻愣在原地,他呆呆看着雨神眼中的寵溺,見他俯身親吻嬰兒額頭,聽他嘴裡哼出一段悅耳的歌謠。
這世上難道還有另一個“慕人”嗎?
雨神哄了嬰兒,慢慢擡起頭,紀慕人緊張地捏着衣袖,在與雨神對視的瞬間,他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雨神就這麼看着他,嘴角揚起一個笑。
紀慕人睜大眼,一陣難以形容的感覺侵襲上身,好像冰冷的身體被熱水裹着,酥麻感直沖頭頂。
“整個天界,都是你的。”
雨神看着紀慕人,重複了一遍。
紀慕人道:“這是......什麼意思?”
雨神不在說話,薄霧逐漸散去,周圍的吵鬧像遠處傾覆而來的浪潮,越來越明晰。
“哥哥,大火都滅了。”
蕭歲溫的聲音就在耳邊,紀慕人愣了一下,擡起頭,四周火光不知何時變成了一股股濃郁黑煙,奔跑的亡魂都慢了下來,他們在廢墟之中,翻找着其他亡魂,即使互不認識,也都會搭一把手。
木杯裡的水明明倒出去許多了,現在一看,卻一如之前,半分未減。
“那人的東西果然厲害啊,小小一個木杯就能滅一場大火......”禾娘在一旁大為震驚。
小财神迎上來,朝紀慕人鞠了一躬,“你真是救了地府,幫了天大的忙!這一筆,天君一定會記上,日後為您表功!”說罷,财神轉身對蕭歲溫道:“閻君,地府既已毀成這樣,咱們是不是該坐下來好好商議這修繕計劃了!”
蕭歲溫一改之前态度,沒有拒絕,負手笑道:“那就請财神到天子殿稍作等候。”
小财神說動了蕭歲溫,樂的手舞足蹈,跟着鬼侍先去了天子殿。
小财神前腳走,地府兩個小鬼後腳就來通報,一個說東方武神懸朝大人在等候閻君,另一個說判官殿的石柱神獸有異動,攻擊了幾個亡魂,崔判官等着閻君去鎮壓兇獸。
蕭歲溫不緊不慢點點頭,揮手讓小鬼退下了。
他對紀慕人道:“哥哥暫且先去司徒煙雨那等我,等我處理了這邊的——”
“歲溫。”紀慕人忽然出聲,擡頭看向蕭歲溫。
“怎麼了?”
紀慕人腦子很亂,他總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剛才在霧氣中看到的畫面,他很想告訴蕭歲溫,但蕭歲溫要處理這麼多事,他不想再給他徒增負擔。
“我先回去一趟。”紀慕人道。
“回哪裡?”蕭歲溫問。
“回家。”紀慕人躲着蕭歲溫的目光,低頭說:“回陰陽嶽,我還有事需要回去處理。”
這隻是他随口說的,沒想到蕭歲溫緊接着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幫——”
“不用了!”紀慕人忽然想起自己帶來的賬本,道:“我隻是回去送賬本的,那賬本對紀家很重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蕭歲溫沉默了會兒,道:“賬本在哪?”
紀慕人擡起頭,支支吾吾道:“在,在城主那裡,我讓他替我保管着,你先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我會——”
紀慕人話沒說完,蕭歲溫就遞出一本賬簿給紀慕人。
紀慕人呆呆望着賬簿。
“賬本我一直給哥哥收着,去埋酒村的時候,哥哥掉在地上了。”
那一瞬,紀慕人覺得自己永遠無法擡起頭了似的,他慢慢伸手,接過賬本,道:“謝謝......”
“我讓鬼侍送哥哥回去。”蕭歲溫的聲音很淡,說罷,蕭歲溫轉身走了。
紀慕人這才擡起頭,看着蕭歲溫的背影。禾娘忽然拉過紀慕人的手腕,道:“兒子,你才來,怎麼又要回去,不回去不行嗎......娘好不容易見着你......”
紀慕人失落地半垂着眸,他見蕭歲溫的身影逐漸消失,才道:“可我沒有留下的理由,我什麼也幫不了他。”
禾娘又在一旁說了幾句,紀慕人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恍恍惚惚告别了禾娘,又恍恍惚惚被小鬼帶到了鬼門關,和牛頭馬面打了招呼。
沒有蕭歲溫的帶領,要返回陽間,隻有從鬼門關出去。
鬼門關外,不停有人往裡面走,他們手裡都拿着一張黃紙,不知寫着什麼,牛頭馬面在一個個核實,讓後放亡魂進入鬼門關,等放進了十幾個亡魂,才讓紀慕人出去。
地府沒有白天,到處都是幽暗的,紀慕人踏出鬼門關時,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他擡手擋在眼前,陽光照到身上,十分不舒服,他趕緊往前走,找了個陰涼的地方。
紀慕人眯着眼适應了好久,完全睜開眼時,看見眼前熟悉的宅院——紀府。
本以為出了鬼門關要走好遠的路,沒想到出來就是家門口。
一定是歲溫。
但奇怪的是,門口挂着白燈籠,門柱上也裹着上好的白段子,這景象像是又回到的埋酒村。
紀慕人一下子想起自己的祖母,他心頭一驚,抱着賬本跑到門前,用力敲門。
來開門的是年老的管事,才開門見到紀慕人,那管事面上一白,跌倒在地,“鬼......鬼啊......”
“劉管事!”紀慕人跨進門,要扶人,劉管事拼命擺手,“别過來,别過來,二公子,求您放過我,别過來啊......”
紀慕人手懸在半空,“你在說什麼?”
幾個下人聞聲趕來,看見紀慕人後紛紛吓得後退,嘴裡也在說什麼“鬼來了。”
紀慕人愣在原地,忽然明白,難道他們以為自己死了,這白燈籠是給自己挂的?
他趕緊解釋道:“我沒死,我隻是去别的地方了,現在回來了,爹爹和祖母可在?”
膽小的下人一聽,趕緊跑去找夫人,其餘的扶起劉管事後退出去好遠,都不敢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