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溫,我也先回去,你不用送我了。”紀慕人有些心急道。
“等等。”蕭歲溫叫住紀慕人,然後回頭看,像是在等誰。
紀慕人跟着他的目光望過去,見遠處幽暗中有一火光在閃,好像一簇火苗在空中急速飛來,他還沒來得及問,就見那火苗越飄越近,俨然從一個紅點,變成個四道晃動的火光,而中間是一頂通體泛金的轎子。
那轎子停在眼前,四個擡轎子的小鬼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就這麼水靈靈地瞧着紀慕人,紀慕人移眼看向這轎子,轎子外側鑲金,頂部墜着一串串透亮的珠子,搖晃碰撞間竟無聲響。
紀慕人沒敢在多看一眼,扭頭道:“這太張揚了,我走回去吧。”
“天君贈的。”蕭歲溫無奈道:“雖然誇張了些,但方便,上去吧哥哥,雨大了,早些回去休息。”
紀慕人一想,是這麼個理,那少女危在旦夕,他還得快些回去找大夫,于是抿了抿嘴,心一橫,轉身鑽進了轎子裡。
蕭歲溫掀開天蠶絲織的轎簾,道:“哥哥若想傳話,食指扣三下就好。”
紀慕人知道蕭歲溫在說木令,問道:“傳話不會傳給别人嗎?這麼多送行者都有木令。”
蕭歲溫輕笑出聲,道“不會,隻有我與哥哥的能傳。”
蕭歲溫放下轎簾四個小鬼同步蹬腿,轎子四角生出火苗,這一眨眼,轎子就消失了。
林中的雨在紀慕人走後戛然而止,蕭歲溫拍了拍身上的雨珠,轉身道:“出來吧。”
一陣白影飄蕩,謝必安來到蕭歲溫身前。
“為何跟着我。”蕭歲溫問。
謝必安聲音輕飄飄道:“路遇妖物,追到了此處,正好撞見閻君。”
“你是說,我是妖物。”
謝必安銳利的目光撞上蕭歲溫的冷漠,當即垂眸,道:“您不是嗎?”
蕭歲溫微怔,盯着謝必安,良久,道:“你是誰的人。”
謝必安白幡一晃,道:“您問過了。”
“可你沒說實話。”
“那您就别再問了。”
林間的雨走得急,留下整片濕氣,依然刺得人寒涼,蕭歲溫手涼,他捏了捏手指,體内血液快速流動,暖意上來了,火氣也上來了。
“若我偏要你說呢。”
謝必安長睫上也沾着水,他眨了眨眼,水汽蒙了眼,他低下頭,看着左手逐漸滴下來的血,道:“沒有意義。”
蕭歲溫眼尖,瞧見了謝必安袖口處的紅色,他聞見了血的味道。
他本想問謝必安遇上了什麼,但想了想,改口道:“那我隻問你一件,關于扶櫻殿下,你知道多少?”
“全部。”謝必安不隐瞞。
蕭歲溫頓了頓,又問:“你可會傷害他?”
這句話其實問的并不聰明,沒有一個人壞人會當着你的面告訴你“我是壞人”,但蕭歲溫就是要問,就是要聽謝必安的回答。
但蕭歲溫沒想到的是,謝必安竟然道明了立場。
謝必安輕飄飄道:“我不妨告訴您,就是您不護着殿下,我也會護着他,我究竟是誰的人,其實您也能猜個大概,扶櫻殿下的命,就是我的命,您的心思不必花在我身上,多看看别的地方,在您不注意的角落,早已暗流湧動,您以為一場火能抓着誰?幾隻耗子罷了,狐狸是不會出來的。”
蕭歲溫沒想到謝必安什麼都知道,但是謝必安猜錯了一點,蕭歲溫放的火,并不是為了引出狐狸。
他隻是為了看紀慕人能不能用雨神的法器而已。
神官的法器都需要咒催動,但唯有雨神的沒有咒,這一點沒幾個人知道,雨神的法器隻要是雨神血脈,都能使用,而旁人無論如何都用不了。
蕭歲溫在埋酒河時便心生懷疑,雨神不會平白無故送紀慕人一隻木杯,這下疑慮算是解了。
而且他在地府早已查清了禾娘的一切,禾娘無法進入輪回,是因為禾娘的魂魄并不全,在地府的隻是一半,還有一半留于人間。
二十六年前,雨神遇到人間公主,兩人生了情愫,孕有一子,而天界愛慕雨神的女神官不少,就有這麼幾位暗中聯手害那位公主,雨神不想明面與幾人發生沖突,于是私下分了公主的魂。
那時恰好禾娘遇難,墜崖身亡,雨神便将公主一半的魂送于禾娘體内。
禾娘醒來,雨神告知了事實,在禾娘同意後,雨神将公主體内的胎兒一同送進了禾娘體内,那胎兒正是紀慕人。
禾娘孕育了那胎兒,她又有一半公主的魂,算是紀慕人的親娘。
蕭歲溫沒有把這事告訴紀慕人,一是沒有機會,二是,他總覺得,雨神隐藏了更重要的什麼事。
蕭歲溫擡眼看向謝必安,道:“多謝。”
謝必安瞧着蕭歲溫,思忖片刻後,道:“謝什麼。”
“謝你方才救了他弟弟。”
謝必安微驚,嘴唇微不可見地有了弧度,“閻君的眼睛,看的遠啊。”
蕭歲溫轉身,回眸道:“彼此彼此。”說罷他朝林子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