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雨神殿中,雨神正在院中閑步,手中拿着一本金色的冊子,裡面記錄了各地人間雨水收耕。
他仔細琢磨着,轉身時,瞥見殿門前悠悠飄過一個影子。
雨神合上冊子,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輕道一句:“無常仙君為公事而來?”
謝必安一晃就到雨神身前,他一身白綢,飄逸出塵,今日頭上沒戴那頂高帽,而是黑冠束發,那黑冠上寫着一個白色的“無”字,鬓邊碎發輕飄,比之平時多了幾分浪蕩不羁,那是在他身上少有的一種人氣。
“不敢當,謝某隻是地府小小一勾魂鬼,‘仙君’那是您啊。”謝必安深深鞠了一躬,擡起頭時,也沒有直視雨神的眼睛,“您囑托之事,已經辦好了。”
雨神伸手拖着一旁的竹葉,道:“傷的重嗎?”
謝必安微微擡眸,望着雨神撚葉子的手,道:“身體上的傷倒是無礙,奈河血既已喚醒,就會自愈,隻是......”
雨神放下手,轉身從石桌上拿起一杯黃土,道:“無常仙君在擔心什麼?”
雨神說罷,将黃土撒入竹子的根部。
“殿下他怕是已經猜出來了,畢竟這一切太過順理成章。”謝必安瞧着黃土蠕動,鑽進了原本的土壤裡,泛黃的幾片葉子轉瞬青綠。
雨神拍了拍手,道:“無妨,我既然将法器贈與了他,就是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孩子從前便十分懂事,在天君膝下又養成了唯命是從的習慣,他表面上是尊貴的太子,但旁人都知道,他隻是天君手中的一柄厲劍。”
雨神背對謝必安,望着殿外的霞光,憐惜道:“隻不過,要将那孩子帶上那個位置,過程不易,他得強大起來,隻憑神官靈氣是戰勝不了那人的。”
雨神忽地轉過身,望着謝必安道:“你常在地府,覺得閻君如何?”
謝必安垂眸俯身,問道:“您是指哪方面?”
“你能看到的所有。”雨神揮了揮袖子,走到魚池邊,池中唯一一條鯉魚一下子竄進石縫裡。
謝必安跟了幾步,想了想道:“閻君身上的功夫想必大人比我清楚,我雖常在地府,卻不怎麼見到閻君,實在不了解。”
雨神扔了點魚食,轉身道:“别的呢?他待我兒如何?”
謝必安頓了頓,不知在想什麼,那雙細長的眼自始至終都盯着地上看:“閻君待殿下确實很好,或許是可以豁出性命的浩。”
雨神卻笑了笑:“我兒為護他,何嘗沒有豁出性命,閻君是個阻礙啊,人隻要有了七情六欲,就什麼事也辦不成。”
雨神這麼說着,想起了人間的某位佳人,他垂下眸沉默良久,自嘲一笑,又道:“這東西得趁早斷。”
謝必安張嘴要問,琢磨過後,又閉了嘴,等雨神說。
“這正是我所猶豫的事。”雨神負手,道:“曾經覺得那孩子沒有人情味,不知喜樂,不懂憂愁,才請天君多讓那孩子去凡間與凡人結下羁絆,如今有了緣結,我又擔心成為他的累贅,想要斬斷......”
雨神望向謝必安,問道:“若是無常仙君,你當如何做?”
謝必安不敢妄語,不敢替雨神做主,隻說:“殿下身邊還有許多忠心之人,隻要您一聲令下,大家便不再隐匿,赴湯蹈火,護殿下周全。大人盡可放心,緣結不一定是壞事,世人輪回都要了結前債,殿下他心善,種下無數善果,此番善因會一一顯現,就算是凡人,也會情不自禁護着他。”
雨神微微訝異,道:“地府掌世人輪回,這其中奧妙我倒是不甚了解,仙君可是看過生死薄才這麼說?”
謝必安搖頭,道:“生死薄除了崔判官,隻有閻君一人可看,隻是殿下百年來在凡間所結之緣,我都瞧在眼裡,如今那些緣分又重新輪回轉世,出現在殿下身邊,不瞞您說,您将殿下送去紀府,也是輪回既定,殿下的緣在那。”
雨神來了興緻,笑道:“哦?此話怎講?”
謝必安道:“紀府每一個人輪回中都受過殿下恩惠,所以今世承當起養育殿下之責,這恩情最深的便是殿下這一世的弟弟紀楚衣,紀楚衣上一世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犬,殿下從狼口中救下了他,養在身邊,還曾經帶上天界,這小犬身上沾了神氣,此世便投胎為人。
殿下于他曾有救命之恩,又有養育之恩,那小犬最終也為護殿下而死,就在百年前天界大戰那一日。”
謝必安沒有再細說,怕雨神回憶起來心情不好,便就此止住。
“所以,殿下與紀楚衣緣分很深,将來必要還恩,誰也跳不出輪回。”謝必安說着,擡眸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雨神。
雨神若有所思,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指,道:“如此說來,這一切其實并不可控,我精心安排的一切,也是輪回既定......”
謝必安想點頭,又琢磨了一下,道:“輪回也可改,隻不過,三界隻有一人能改。”
雨神看向謝必安,這才對上謝必安狹長雙眸,雨神一怔,覺得這雙眼睛生的刻薄,有種拒人千裡的冷滅。
“你是說,閻君?”
“正是。”謝必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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