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本事,就去京城親手殺了國師啊。”白至雅說罷,望向紅衣公子,問道:“畫完了嗎?”
紅衣公子剛好罷了筆,點點頭。他将畫紙交給紀慕人,起身與白至雅一同朝酒樓外走。
“紀公子,還請别将我的死告訴兄長,多謝了。“
那紅衣公子跟随出去時,也沒再看紀慕人一眼。
紀慕人低頭看手中的畫,他瞪大眼,發現畫中之人身披白甲,頭戴櫻冠,手持長劍,站在一顆神樹之下,那正是百年前的扶櫻。
紀慕人立馬追出去,他遠遠便看到了那醒目的紅色,他避開人流,追了上去。
追到人身後,氣喘籲籲道:“等等!!”
白至雅和紅衣公子駐足,白至雅回身,道:“紀公子還有何事?”
紀慕人隻盯着紅衣公子的背影,問道:“能否請教這位公子姓名?”
白至雅看向紅衣公子,那紅衣公子緩緩轉過身,先是對紀慕人俯身作禮,然後道:“扶月。”
紀慕人喉間吞咽,心狂跳不止,他吞吞吐吐道:“可,可是天界的那位扶月?”
扶月搖搖頭,道:“我隻是一介凡人,是一個普通的畫師。”
紀慕人舉起手中的畫,問道:“扶月公子怎會畫出這個,你見過畫中之人嗎??”
扶月沒有看畫,他看着紀慕人回答道:“沒見過,随便畫的。”
“你騙人。”紀慕人情緒激動起來,“你是扶月殿下對嗎?你才是天君的兒子對嗎??”
身旁人聲嘈雜,酒氣沖天的精怪提着酒壺撞了紀慕人一下,紀慕人沒站穩,往旁邊跌撞了幾步,那酒鬼卻脾氣上來,指着紀慕人大罵,見紀慕人無視,一怒之下将手中的酒壺砸了過來。
紀慕人可以躲,但他沒有躲。
他就望着扶月,扶月也這麼看着他。
半響,也沒聽見酒壺砸過來的聲音。
那酒鬼驚訝地望向扶月,見扶月擡起一隻手,手指一勾,懸空的酒壺倏然落地,白瓷粉碎,酒水濺到紀慕人衣擺上。
扶月在紀慕人的注視下,垂下了手。
“扶月殿下。”紀慕人忽然跪下,低着頭道:“慕人參見扶月殿下。”
“慕人,對,對不起您......”紀慕人唇間溢出顫抖的聲音。
他不知道他為何要跪下,他就是充滿愧疚,就好像他奪走了扶月的身份,奪走了扶月的名字,奪走了天君的寵愛,奪走了本該屬于扶月的光環,百年間衆生對扶櫻的瞻仰,參拜,好像本該是扶月的,他奪走了那個“天界太子”的稱号。
他甚至想到,歲溫幼年曾叫他“太子哥哥”,後來長大了,叫他“殿下”,可這些都不是他,他身上根本沒有那層光鮮亮麗的外殼,他隻是......隻是奈河裡一團肮髒的血,是帶着怨念和哀嚎的腥臭,是見不了光,擡不起頭的“最低等”。
他就該一直待在地獄。
他将頭埋的那樣低,不敢再擡眼看旁人,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騙子。
白至雅見紀慕人一直跪着,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眶一紅,轉過身擡頭望天。
紀慕人憋着眼淚,希望扶月能打他,罵他,讓他将太子之位還回來,他靜靜地等待着,卻等來了一隻還算溫暖的手,那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道:“讓你一人撐起守護整個三界的重任,是我的不是。”
紀慕人瞪大雙眼,眸中的淚水一顆一顆砸在地上,淚珠包裹着微淼的塵埃,逐漸連成片。
“我不是扶月殿下。”扶月的聲音有些生硬,好像說話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可他摸着紀慕人的手,卻是暖的,“而你,是真正的扶櫻殿下,用生命在拯救蒼生的一直都是你,衆生敬仰的是慕人,不是天界太子。”
紀慕人忽然哭出了聲音,他雙手捏成拳,埋頭在扶月身前哭泣,扶月伸手擋開周圍人不安分的腳,沒讓任何人踩到紀慕人的衣擺。
“慕人這樣子會舒服嗎?”扶月道:“我的手可是已經酸了。”
紀慕人一愣,擡起頭,見扶月護着自己,他立馬站起來,慌忙道:“對不住,對不住,扶月殿下,您快起來!!”
他帶着滿臉的淚痕,慌慌張張擦着手上的灰塵,想要用幹淨的手去扶扶月。
扶月站起身,本想用拇指拭去紀慕人眼角的淚,但他收回了手,道:“二叔的性子我了解,他一向親和,不争不搶,始終安于本分。”
紀慕人擡頭,望着扶月那雙與天君如出一轍的眼睛。
“但是......”扶月話音一轉,道:“自從有了你,一切就不一樣了,他不僅僅是天界雨神,還是一名父親,他有了軟肋,就有了欲望。”
紀慕人愣了一下,他腦子轉的很快,明白扶月的意思。
他抓住關鍵,忽然問扶月道:“扶月殿下在我誕生之前就已經......殿下怎會知道這些,又怎會見過那畫中的我?”
扶月盯着紀慕人,想了想,好像下定決心想說什麼,卻聽身後白至雅道:“扶月,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