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段夫人做了幾個簡單飯菜,紀慕人沒吃。
祿祿倒是吃了幾塊糕餅,段雲伯不知紀慕人的習慣,也沒強求。
飯食過後,紀慕人與段雲伯在書房對坐。
“慕人兄弟答應陪我一夜,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紀慕人點頭:“這是自然。”
“好!”段雲伯一拍手,起身坐去了書案前,他道:“那今日我定當埋頭苦讀,慕人兄弟隻管喝茶看書,要是我走神或是閉了眼,那邊有根長棍,慕人兄弟盡管抽我!”
紀慕人轉頭一看,窗戶邊真放着一根頗有使用痕迹的長棍。
“好。”紀慕人點了頭。
紀慕人坐在小桌那喝茶,手裡找了本書架上的書,封面是《紅樓舊夢》,紀慕人覺得這本書有意思,看的入迷,看到一半,聽見院中還有打掃的動靜。
他走到窗邊,見段夫人在院中似是在栽種什麼花草,幽香四溢,安神靜心,紀慕人轉身想問段雲伯這是什麼花草,卻見段雲伯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走上前,屈指敲了敲桌面。
那段雲伯沒醒,倒是把一旁睡着的祿祿敲醒了。
祿祿一驚,一骨碌滾到地上,跪地直磕頭,道:“閻君我沒睡着,我沒睡,閻君有什麼吩咐??”
紀慕人回頭,手指懸在半空,“你們閻君好不近人情,睡覺都不讓?”
祿祿聞言擡起來,見到紀慕人,松了口氣,“是,是紀公子啊。”祿祿擡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祿祿,你過來,”紀慕人朝他招了招手。
這一夜,段雲伯至此再也沒有睡着過。紀慕人讓祿祿找來繩子,綁在木梁上,束着段雲伯的頭發,段雲伯覺得此招甚為管用。
但在紀慕人低頭看書的時候,段雲伯拿了張畫紙,畫下了他看書的情景,并在一旁批注:段氏恩人“慕人”。
其實紀慕人談不上什麼恩人,反倒是段雲伯借他馬車,算是他的恩人了。
但段雲伯沒什麼朋友,為了不讓後人覺得他是性格孤僻,于是非要寫一位恩人擺在這,告訴後人,他段雲伯廣交賢人,到處都是朋友,并且他還把紀慕人的面紗去了,想象着畫了一張臉。
這一夜倒也過得快,第二日一早段雲伯就把馬車準備好了,二人告别,紀慕人便往天女村方向去了。
天女村果然有些遠,将近日落,紀慕人才到達天女村外的林子。
“小公子,穿過這林子就到天女村了,我這馬車進不去,隻能勞煩你走路了。”
紀慕人掀開車簾下了馬車:“好,謝謝,您受累了。”
馬車讪讪一笑,駕馬車離開了。
祿祿在地上整理包袱,它把蕭歲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點了一遍,确定無差,又重新背上,祿祿身體小,甩包袱的時候身體都要跟着轉幾個圈。
“我幫你背吧?”紀慕人伸手。
祿祿揮揮手,道:“我背的動,您隻管走就好了!”
祿祿說罷,挺胸擡頭,大步朝前走。
紀慕人笑了笑,跟在身後。
這林子很大,樹木茂密,有些難辨清方向。
祿祿雖然瘦小,腿腳卻快,一個勁兒蹦蹦跳跳,紀二公子就不太行,一根橫木都要手腳并用才能跨過。
“祿祿,你慢點,别跑丢了,這裡青苔很滑,别——”剛說完,紀慕人腳下一滑,滾下一個斜坡。
他滾了一身泥,鬥笠也歪了,本想直接把鬥笠扔裡,但怕在這遇見熟人,想想還是戴着。他腳踝很痛,坐在地上他揉了半天,有點讨厭現在這個身體了。
“以前怎麼沒覺得我是個廢物呢?”他歎了口氣,費勁站起之後,擡頭一看,這個斜坡上全是青苔和濕泥,不容易上去,他嘗試了一下,旁邊松軟的樹藤也被抓斷了。
“祿祿??”他嘗試着喊了一嗓子。
周圍隻有窸窸窣窣的樹葉響聲,他回頭看了看,身後是一片更加茂密的樹林,陰暗潮濕,不知通往哪裡,但一定不是好地方。
忽然一個小孩稚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那邊有人嗎?”
“有!”紀慕人往前走了兩步,問道:“小弟弟,你一個人嗎?麻煩你可以去找大人來幫我一下嗎?”
“你等等!”那小男孩好像往别處跑了,紀慕人松了口氣,原地坐下來看了看腳腕。
腳腕腫得跟饅頭一樣,手一碰就疼,他現在終于相信夢姬所說:在這幻境中是會死的。
他如今手無縛雞之力,身體弱的跟進了半個棺材無二,切莫逞強丢了性命。
“你還在嗎?”那小男孩的聲音再次傳來。
“在!”紀慕人跌撞着站起來,雖然腳腕很疼,但是他能忍。
他以為男孩帶來了大人,沒想到隻帶來了......一根繩子。
紀慕人看着被抛下來的繩子,有點懷疑......
他用手輕輕拽了拽,發現還挺結實,又用力拉了拉,确認之後忍着腳腕的疼痛爬了上去,白靴覆滿了黃泥,身上也很髒,他爬了一身汗,好在終于上來了。
“你還好嗎?”
紀慕人跪在地上喘氣,擡頭時,看見一個身穿粗麻衣裳的小男孩俯身看着他,他第一眼就被小男孩的一雙眼睛吸引了。
這雙眼不算很大,但眼型卻很漂亮,眼皮處的褶皺不寬不窄,眸子似一碗清水,透徹幹淨,天然無害。
“謝謝你。”紀慕人沖那小孩揚起笑來。
“你沒事就好,你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小男孩轉身抱起身後一隻毛茸茸的小狼,這隻小狼後腿帶血,應該是受傷了。
小男孩走的方向剛好就是天女村,紀慕人将鬥笠扶正,慢慢跟在小男孩身後。
天女村越來越近,林間樹木逐漸稀疏,擡頭能看見遠處炊煙,紀慕人一邊走,一邊四處看,又一想,或許祿祿那小家夥已經去到天女村了。
他加快步伐。
忽然間,身前不知一隻什麼動物急速蹿過,紀慕人隻看見一個黑影,那東西躲到了灌木裡。
抱小狼的男孩也吓了一跳,緊緊護着懷裡的小狼。
那東西一躍而過,在那瞬間,天色忽然暗了下來,頭上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稀碎的雨點打在鬥笠上。
“下雨了,得快——”紀慕人擡頭一看,前方的炊煙不見了,放眼望去是瞧不見頭的林子。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