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佳藝沉默良久,她的呼吸早已失了節奏,紊亂得就像哽咽。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将自己隐藏的秘密剖出來,血淋淋攤開。
“我……我出道以來發展并不好,在公司也不受重視,原本我看得很開,娛樂圈有能力有才華但不火的人比比皆是,我能寫自己喜歡的歌,有機會唱給所有人聽,其實就很滿足了。”
“兩個月前公司高層突然密聯我,讓我想辦法和你弄出點绯聞。我不知道他們全部的計劃,但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讓你繼續為公司賣命。”
賀言聲問:“你答應他們了嗎?”
“不!我沒有!我拒絕了。我沒有……”黎佳藝突然激動起來,聲音都高了幾度。
“這一兩年我去過幾個飯局,有個老闆隐約表示過對我有意思,我沒辦法自己擺平,隻能靠着公司,我八年的經紀約現在才過去不到兩年,他們說,如果我不配合就雪藏我,然後……”
後面的話黎佳藝沒說出口,但賀言聲已經在心裡自動補齊了。
娛樂圈是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身在其中的他們,多肮髒的事都見得到,他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沈尋知,心裡有些拿不準自己把他帶來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确的。
沈尋知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懵,心頭莫名生出無妄之災四個大字,他下意識想笑一笑緩解尴尬,又覺得這種情況如果他笑了可能更尴尬。
黎佳藝打斷了他的思緒,隻聽那帶着啞的女聲說:“所以我買了這個錄音筆,想着萬一哪天遇險了,還能留下點什麼證據。你看,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說到後面黎佳藝笑了聲,隻是她神色太落寞,看得人心口發沉。
賀言聲問:“你把這支筆給我,你豈不是沒證據了?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我相信你,賀老師,你是個好人。”
賀言聲突然笑出來:“好人?黎佳藝,我承認你很聰明,以你的聰明程度,不會不給自己留後手,我讓你說實話不是撿好聽的說,你如果非要瞞着我點什麼,到時候真東窗事發,我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賀言聲眼底未見怒意,一雙淩厲的眼睛還是那麼寡淡疏離,明明什麼情緒都沒顯,黎佳藝卻不自主的瑟縮,她下意識垂眸,避開跟這個男人的對視。
“既然你堅持事實就是這樣,那我們的交談就到這裡吧,黎小姐,告辭。”
賀言聲站起來,擡腳就往門外走去,一點遲疑都不曾有。
黎佳藝被他這樣的行為刺激到了,她像被遺棄的雛鳥,瘋了一般掙紮起來,追上去又扯住了賀言聲的袖子,卻不敢有更親密的動作。
“賀老師,你别走,我說,我都說。”
黎佳藝不敢擡頭,眼淚不争氣地一顆接一顆砸在地毯上,帶着些自嘲無力輕聲喃喃,像是自語:“賀老師,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在你面前保留最後一點點體面呢……”
賀言聲沒有說話,他慢慢擡手,将被抓住的袖子抽出來,卻也沒再邁一步,等着黎佳藝開口。
黎佳藝像是站不穩一樣後退半步,擡起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似乎這樣做就不用面對滿室的窒息。
她說道:“我是從我經紀人那裡聽到的風聲,我和他關系并不差,他們忍不住炫耀什麼得意的計劃,露個一句兩句的給我,不是什麼難事。賀老師你在公司目前的藝人裡,屬于最有流量的那一類,公司不可能願意放你走,從你不斷無視續約意向開始,公司就對你很不滿了。”
賀某人光明磊落:“我知道。”
“公司打算安排人和你發生點什麼,以此來威脅你繼續為公司賣命。公司隻是想留住你繼續賺錢,他們不會真的把你往死裡黑,隻想在掌握證據後再和你私談,所以安排的這個人很重要,要好拿捏,也要嘴緊。”
黎佳藝沉默了幾秒,深吸一口氣,仿佛重新做了什麼堅定的心理建設,接着說道,“在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我就主動聯系公司,跟他們說我願意去。”
杵在門邊的沈尋知有些茫然,他不知道用怎樣的表情面對眼前現狀,他不想聽了,下意識想要逃走回避這種尴尬,此時的賀言聲面向他站着,兩人視線不可避免觸碰到一起。
不同于歸然不動的賀言聲,沈尋知對視一眼又移開視線,覺得這個藝人非比尋常的敏銳聰明,一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這是他第一次認識到舞台以外的賀言聲。
賀言聲問黎佳藝:“為什麼?”
黎佳藝倏地笑了一下,聲音沙啞地說:“賀老師,我說過啊,我是你的粉絲。我進娛樂圈一半是夢想,一半就是因為你。所以我知道我不會真的配合公司的計劃,陰謀中的一顆棋子,從一開始就是對手的人,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盛夏的蟬鳴如期而至,刺眼的陽光落在窗上,覆蓋屋内的燈光,黎佳藝垂着眼,細密的睫毛被淚水濡濕,顫顫巍巍的。
她說完那番話賀言聲才轉過來正視她,這個女孩剛進公司時,和自己偶遇也隻是站定颔首問好,從來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也未曾有過任何逾矩,是以他從不知黎佳藝是自己的粉絲。
此刻回想起來,他突然發現當初的每一句問候,都帶着一雙強壓熱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