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現在拍攝的内容，是王庭選拔護衛的大群戲，在整部電影的時間進程裡屬于年份比較早期的部分。劇組工作人員正在往泥沙池裡注水，為一會兒慘烈的打鬥劇情布景。

角色在戲中的年齡變小了，妝發造型自然要比先前的模樣更年輕化，所有要進泥潭雨水裡滾一遭的演員，造型無一例外地刻意壓低了年齡。

頂着這種形象對面賀言聲，本就坐立不安的齊逍更顯得力薄勢弱。

[展維]雖然隻是一個配角，但角色戲份的場次和程度，都比一般配角更出彩。一個可以讓自己在大銀幕上嶄露頭角的角色，競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當時試鏡的幾個人都是提前進組訓練了幾個月，層層選拔留下來的好苗子，這群人的體能和技巧都十分完備，真要論起來，齊逍可以說是賀言聲最大的威脅。

反過來，賀言聲對齊逍而言也是一樣。

如果說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在和自己沒有私仇的情況下，敢冒着違反保密協議的風險偷錄拍攝現場，甚至曝光到網上弄得人盡皆知，賀言聲是不信的。

在這個圈子裡，誰和誰結個仇真的太容易了，代言、資源、劇本……甚至僅僅是一個鏡頭，都能引來無數人不擇手段的争搶，無論輸赢，這梁子都算結下了。

稍微動點腦子就能猜到，如果賀言聲不被認可，萬念成真要換人的話，第一個有機會拿到[展維]的就是齊逍。

所以，當賀言聲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靠近，一點鋪墊都沒有直接發問的時候，齊逍心下是非常驚慌的。

他猛地起身，視線卻避開賀言聲，嗓音高了幾度：“什、什麼想跟你說什麼……”

“候場的這段時間，你看了我五六次，除了有話想跟我說，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來解釋你這種行為。”賀言聲并不打算放過他，低沉的聲音隐藏了情緒：“别裝傻，你公司既然下這個手，就别害怕被人知道。”

“誰害怕了！”齊逍轉過身下意識地朝他吼，吼完這句，氣勢又弱了下去，“你怎麼知道的？”

賀言聲：“不難猜。那晚的戲，導演誇了你一句，但路透視頻裡這句話被剪掉了。”

齊逍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反駁，賀言聲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冷漠的言辭直接截斷了他的話頭。

“當然，如果說曝光人想達到的目的隻是黑我而已，所以僅保留了我NG和被導演罵的部分，也說得過去。但我更傾向于另一種，就是他怕被人說一捧一踩，目的太過明顯，所以提前将你摘幹淨。”

賀言聲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這麼看來，你公司對你還挺上心的。”

室外日頭漸高，飛灰泥沙攪和在空氣裡，整個大棚又熱又髒，腰粗的空調管擺了一地，降溫的效果卻遠不如酒店房間老舊的空調。

齊逍鬓角已經濕了，一滴汗砸在地上，他啞着喉嚨開口：“如果我說，這事兒我不知情，你信嗎？”

“我的信任重要嗎？”

齊逍又沉默了……

賀言聲：“貴公司肯定覺得，我現在孤身一人，既沒有證據自證，又沒有公司依靠，是拿捏我最好的時機。但我猜，這件事應該是你公司瞞着你做的吧，齊逍。星路娛樂許諾了你公司什麼好處我不清楚，但隻看這件事的初衷，你還算無辜，則我不會直接來找你。”

“你……”聽見他的話，齊逍有了反應，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賀言聲，仿佛在确認這人說的是不是真心的，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沒好氣得問，“你為什麼不說，就是我看上了你的角色，想把你擠走，故意這麼幹的？”

賀言聲：“當然這種人不少。不過，以你的腦子，幹不出來這麼拐彎抹角的事兒。”

“你！”

齊逍覺得他在人身攻擊，但他沒有證據。

賀言聲無意激怒他，這種行為除了平添溝通障礙，對事情的解決毫無意義，他開口道：“從頭到尾，你對我的态度，隻是因為你覺得我的演技并不足以超過你，對吧。”

齊逍沒出聲，面色不算好看，賀言聲懶得管他的想法，繼續往下說：“劇組裡有那麼多老前輩，你聽他們講話就像在聽導師講課，對所有人都恭敬、謙卑、好學，除了我。但你不是記恨我試鏡赢了你，你是不服我明明演技不算精湛卻得到了[展維]這個機會。”

“我們之前沒有接觸過，對彼此的了解都停留在最表面，所以那天晚上，你第一次親眼看着我演戲，我卻多次NG時，你更加笃定了對我的第一印象，覺得我憑什麼。”

“我想，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公司的計劃，後來知道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選擇了沉默，是嗎？”

齊逍低着頭，眼神失焦地摳剝自己的手指，指甲壓住皮膚泛起一塊白，松手時又被彌漫而來的紅覆蓋，不知過了多久，齊逍才在這滿室的嘈雜中開了口：“是……”

賀言聲語氣沒有一點兒變化，就像在念無關緊要的對戲台詞：“那你現在的反應不對啊，我确實被罵的很慘，可你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呢？”

齊逍隻比賀言聲小兩歲，這會在賀言聲面前卻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根本不敢擡頭，他咬着牙，盡力穩住自己的呼吸，承認自己内心不願承認的事情：“因為我發現，你演的展維比我好。”

對于賀言聲的演技，齊逍在第二次拍[雀樓巷接頭]時，就已經有了改觀。

當時他剛到現場，從調整妝發的老師那邊聽說，賀言聲轉場以後的戲份幾乎都是一條過，萬念成滿意的不得了時，他還不信。

直到再次拍攝雀樓巷尾那場戲，在那熱鬧街景中格格不入的一隅沉寂裡，他突然發現賀言聲演得居然還不錯。

情緒、台詞、眼神，沒有一處是出戲的，這讓他非常不解，以至于亂了心神，走神NG被萬念成批評。

如果這些隻是巧合，在對賀言聲演技的評判裡做不得數的話，現在官博發布的那段試鏡合集，才是真的一巴掌把他扇在了恥辱柱上。

當時看完視頻，齊逍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他慶幸劇組發的是幾位首發演員的試鏡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