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立着一名傳信的侍衛,那人告訴樓奚,樓氏王族将至海港乘船離都,他可前往等候,一起出逃。蘭姨聽說後便麻利的打包起樓奚的行囊,準備跟上一起離開。
樓奚的東西說多不多,也沒什麼錢,最多收幾件衣服,再帶點随身的物件。說來可笑,樓奚在這住了十幾年,居然沒幾樣值得帶走的外物。
指縫裡嵌了些泥沙,樓奚走到池邊就着池水清洗,邊洗邊問那個侍衛:“王族逃跑為什麼要帶上我?不應該人越少越好,輕車快馬才對嗎?”
侍衛像是沒想到他用詞如此直白,沉默了一瞬才回複:“屬下不知。”
樓奚:“他有沒有話要你帶給我?”
侍衛不明就裡,脫口反問:“誰?”
就是這句回複,讓樓奚确認了這不是王宮來的侍衛。
關在宮裡的衛隊規矩森嚴,不會用這種簡短的字眼直接反問主家。雖然,他也算不得什麼主家。
樓奚站起身,抽出手帕擦幹自己的手指,穿着最簡樸的衣服,舉手投足間卻細緻又矜貴,隻聽他道:“展維。”
對面的侍衛一愣,嘴唇動了動似是想問什麼,但到底沒說出口。
樓奚看了他一眼,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複,似是自暴自棄地在離開前說了句:“你說沒有,便沒有吧。”
蘭姨備好了行囊招呼他過去,他接過包,将裡面便于攜帶的銀券全數塞進了蘭姨的東西裡,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放您這兒,我放心。”
動身離開别院之前,樓奚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這個院子,嘴唇微動說了句什麼,聲音低得像是自語,而身邊僞裝成侍衛的七支首席白岄,卻憑借他敏感的耳力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說:“可惜,看不到銀杏漫山黃了。”
……
這場戲并不長,加之沈尋知狀态調整的好,除了後面又補了幾個特寫鏡頭,基本算是一次過了。
齊逍是第一次跟沈尋知搭戲,演完立刻拜倒他的表演之下,不住地誇他演的真好。沈尋知臉上支着微笑,一直回着“沒有沒有”。
倒不是沈尋知自謙,隻是他心裡知道,自己的情緒不算演出來的。
馬上要殺青,他對于賀言聲的分别之情,意外依托于樓奚與展維的分離進行闡述,某些方面,他借了樓奚的光。而且,他一直都很心疼這個角色,從一開始就容易被他的情緒所感染。
硬說起來,算是一半一半。
他跟萬念成告别以後,獨自前往休息間,天氣很熱,他習慣換衣服卸完妝再回酒店。
樓奚的妝面簡單幹淨,随便弄些卸妝油、濕紙巾擦一擦,基本就不剩什麼了。他在衛生間洗了把臉,把臉上的殘沫沖掉,拿着紙巾對着鏡子擦臉時,想到他那個不靠譜的小室友,沈尋知便忍不住笑。
這會兒還不到中午,步南都不知道起床了沒。烏雲籠罩的心情伴随着時間的推移松泛了些,連帶着回休息間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休息間裡側有一個更衣室,沈尋知的手機放在更衣室的小包裡,他正想着給他的情緒挽救者點個外賣,剛推開門,便愣在了原處。
陽光從百葉窗透進來,房間内被照的還算亮。賀言聲合着眼,在更衣間的沙發上睡着了。
看來化妝師說得是真的,賀言聲會在這裡帶妝補覺。
看着他躺在這裡的第一秒,沈尋知是想逃跑的,他還沒有做好直面賀言聲的心理準備。盡管他明白橫在面前的所有别扭和不安,都是他個人強加到自己身上、别人根本無從知曉的,他還是覺得心虛忐忑。
他輕手輕腳走進去,取了自己的衣服在試衣簾後面換上,本想直接走,可随身的小包正放在沙發扶手上,手機還在裡面,他必須過去。
好在小包隻是靠近賀言聲的腦袋,并沒有被他壓到,他走到沙發頭,小心翼翼将包拎起來,甚至細緻得注意到了包上的五金飾品不要撞出聲音。
輕緩的動作将時間推得極慢,慢到他能摸清賀言聲呼吸的頻率,原想拿了東西就走,背上包的那一刻他卻鬼使神差地頓住了。
沙發的擺放角度正好和百葉窗的光線形成一小片遮擋,賀言聲的臉正好落在這處交彙的陰影中,他還帶着妝發,想來又拍了大夜戲。
他靜靜地注視着躺在眼前的人,沒有人告訴過他,當平日裡的疏離冷峻全都偃旗息鼓時,那人的睡顔會這麼有欺騙性。
他睡着以後的樣子和平時不太一樣,身體随着呼吸輕微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安靜深沉,睫毛覆在眼睑處,素日微微輕皺的眉心此時很放松,鼻梁直而挺,化作面部的立體分割線,嘴角自然下耷,唇色透着健康好看的粉紅。
那張白皙俊朗的臉此刻多了幾分真實的慵懶,讓人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份甯靜。
沈尋知心想:多适合成畫的景象啊……
他突然很想靠近他、觸碰他,他伸出手指探向賀言聲的額間,又在将碰未碰的地方懸停住,就着那危險無比的距離,從眉心到鼻頭描摹了一番山根。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沈尋知近乎慌亂地收回手,整個房間隻有他和賀言聲兩個人,靜得可以聽見彼此清晰的呼吸。
他莫名有些厭惡這沉寂的氛圍,不明白為什麼耳膜和心髒離得這樣遠,卻擺脫不了那擂鼓般的心跳聲。
倉皇收回的手指不自覺地搓撚了一下,然後隔着包握緊手機,他調整了一下肩帶,在自我譴責中忍住了偷拍這種失禮的行為,起身離開。
又或者……落荒而逃。
唔!就當摸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