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月輪已經懸于東角，在鋪天的黑暗中散發着柔和、明麗的光，宛如夜幕之下，歸家人手中掌着的一盞引路燈。

按照顔值同學的要求，沈尋知稍微打了一下草稿，雙人圖他畫的不多，在構圖和動作上小小糾結了一番。

人設确實有點像自己拍的戲，從他的角度肯定能提取不少觀衆無法感知的細節，但完全依據自己的拍攝經曆作畫，又很容易故步自封。

筆尖懸而不決，似有看不見的墨汁滴入畫闆，滲進顯示屏裡的白紙中。

原本他撂下筆，點開了那個同人文檔，計劃從中得到一些“顔值同學”偏好的東西。

可沈尋知連另一個主人公的名字都沒讀到，僅半分鐘後，他就耳尖發粉、氣息稍亂地退出界面。

忽然覺得“故步自封”也挺好的。

微博上陸續有了各個衛視中秋晚會的節目熱搜，哪怕不開着電視，也能刷到誰表演了什麼，某某歌好聽或難聽，某某舞蹈精彩或無聊。

不管是誰，登上熱搜，高下立現。

等待賀言聲舞台的時間沈尋知也沒閑着，随手勾描了八個抽象草稿，幾經比對，最後取了其中兩種，充實和完善線條後，将底稿列為待選。

一份是按照顔值同學發來的萌寵圖片參考構圖，布偶拟人坐在右側單人沙發上，端莊随和，略微拘束，挂在臉上的微笑中，似有一抹不願為人知的無奈和屈從。

德牧拟人立于左側，一隻手臂大張着扶在沙發靠背，視覺上像是将少爺護在翼下，為他支起一片尚能喘息的空間。

另一份更直接一些，兩個角色呈半擁抱的狀态，德牧拟人目露寒光看向遠處，警惕敵人的圍攻，布偶拟人被他攬在懷裡，以側腰和大面積的背部示人，側臉微揚着，正擡手輕輕擦去保镖顴骨處新鮮的血痕。

兩個草稿粗粗勾完線後都挺有深意的，做選擇真的太難了，沈尋知截下圖，讓顔值同學自己決定要哪一個。

草稿剛發過去，就收到了來自對方的尖叫。

[行忌愛：啊啊啊啊啊！！太太！！您是神仙吧！！！我已經無法想象成稿會有多麼好看了！！我這是什麼幾世修來的運氣啊，居然中了您的抽獎！！]

沈尋知已經習慣了她這種誇張的贅述方式，也不作糾正，直接步入正題。

[已知：你選好以後告訴我，我再在那個基礎上繼續完善。]

[行忌愛：都好喜歡啊啊啊啊啊！！！我選不出來！！！好難！！！太太，我有個不情之請，可不可以兩幅都畫？我可以出錢！就算找您約稿行嗎！我沒約過，一般什麼價位啊？]

[已知：我空閑時間不算多，隻夠畫一幅的，而且最近暫時沒有接稿的打算，約稿的流程、偏好、側重跟贈稿都有不同程度的區别，還有預算的問題你要考慮，這兩個裡面你先選一個吧。]

消息丢過去的瞬間，電視裡主持人預告了下一個節目，沈尋知在中秋晚會裡等了這麼久，終于等來了自己所盼之人。

燈光和音樂一起出現，賀言聲穿着身淺卡其西裝，配着白色緞面領巾款裡襯，擡眼的同時身姿伴随音樂起舞，個人舞蹈占滿整段前奏，接着便是黎佳藝好聽的嗓音刺破黑暗，帶着笑意随風輕擺出現在鏡頭中。

他們合作的曲目并非自己的歌，而是某首有年代感、耳熟能詳的勵志老歌。

舞蹈動作不算激烈，每一句歌詞的踩點都恰到好處。歌曲過半，一段悠揚漫長的間奏，他們踱步到舞台中央，彙合齊舞，此時兩位才算有了一點互動性。

間奏過去，賀言聲先開口，兩人從背對背唱，慢慢轉變為面對面唱，再就是抓着對方的手腕轉了幾個圈。

其實沈尋知沒怎麼聽過賀言聲唱歌，當年步南追男團投票的時候，隻是用了他的号，沈尋知本人并未涉獵其中，是以他從未知道賀言聲唱起歌來，聲線居然這麼多變。

他很會根據不同環境調整聲壓和聲線，同一首歌可以做到低沉與明媚，磁性和輕快并存。

賀言聲在舞台上的樣子，怎麼形容呢……

是一種明面上的自信和帥氣，讓人不自主就被他所吸引。

沈尋知無意識喃喃：“業務水平真好，難怪當年那麼多粉絲。”

舞台結束，主持人穿着靓麗禮服作中秋佳節婵娟與共的串詞，沈尋知掏出手機，第一時間給賀言聲發去祝賀。

[沈尋知：舞台我看完了，賀老師很優秀。小貓咪的肯定.jpg]

約莫十來分鐘，信号彼岸傳來了回信。

[賀言聲：感謝沈老師的肯定。在家裡看的嗎？還是和室友一起？]

[沈尋知：在家，室友都趕去煙花秀的現場了，我家陽台也能看到，就沒出去擠。]

[賀言聲：沈老師還是那麼不愛出門，一個人在家不無聊嗎？]

[沈尋知：出去以後不方便看你的舞台。在家挺好，自由。]

之後賀言聲再也沒傳回一個字，沈尋知握着寂靜無聲的手機，猜測對方這會又有了新的交際場需要應付，自覺退下沒打擾他。

企鵝号上挂着未讀消息，沈尋知點進去，是顔值同學發來的，還在探讨約稿的事情。

[行忌愛：我懂的太太！！隻是這兩張我無法取舍！！我們小糊CP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過什麼高質量同人圖，北極冷圈太難了，我尊嘟願意出錢嗚嗚嗚，求求了太太。]

剛看完男朋友舞台的沈畫手心情飄然，覺着對方态度卑微又可憐，心一軟，又多送了一幅畫。

[已知：嗯，這樣吧，給錢的話性質就變了，這兩個我都畫給你，就不收你錢了。拿到圖後不要二創或者商用，今天先把抽獎兌現的稿件确定吧，這兩個你選一下最想先擁有哪一張？我速度有些慢，兩張一起給你可能要等好久。]

對面的撲街小寫手瘋掉了，根本不敢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正好砸在自己頭上，還是雙層夾心的。

激動的情緒無以言表，雙手在鍵盤上敲出火星。

[行忌愛：好！太太你人好好！好大方！好随和！我愛你！我要向全世界歌頌你的好嗚嗚嗚嗚嗚！！！那就先畫沙發那一張吧！和我家毛孩子站位一模一樣的那個。什麼都不用改了，直接鋪色就行，太太畫的太好了嗚嗚嗚！！！]

[已知：好的，不客氣。]

這會剛九點多，距離煙花秀還剩四十多分鐘，沈尋知給自己拿了杯酸奶小口嘬着，給方才軟塌塌的勾線圖畫上更多細節。

直到電視中一衆主持齊聲高喊煙花秀即将開始他才停筆，慢悠悠走到陽台的落地窗邊，靜待煙火燃燒天空的時刻。

房間的燈被刻意關掉了，夜空蟾月的朦胧柔光投射進來，一半灑在地上，一半落在身上，失了屋内照明的玻璃不會反光，觀看煙火更絢麗清晰。

在這極幽暗的環境中，手機屏幕那點微弱的光亮得晃眼，持續震動打破暗夜裡的沉寂，是賀言聲打來的語音。

沈尋知點了接聽：“喂？”

賀言聲那邊似有風聲：“沈老師。我在樓下。”

“砰——”

驚響由遠及近，不遠處的天空被火光照映成絢麗的橙黃色，屬于煙花秀的第一批花火随着夜晚十點的腳步如期而臨。

沈尋知卻什麼都聽不見，他立在窗口，望着樓下門禁處一抹浮動的手機微光，那句“我在樓下”不斷在耳際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