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這是怎麼個事?
這副鬼表情,怎麼像死老婆一樣?
柳言師很疑惑。想半天,他頓悟了。
醫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應拂雪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不太開心的事情,觸……觸詞生情。
對,觸發關鍵詞了。
所以這人才要纏着他去嗎?
柳言師咳嗽了幾聲,想把人從悲傷裡拉出來。他說:“好吧,那你和我一起去。”
都咳嗽了!咳嗽成這樣!
應拂雪眼圈更紅了,好容易穩住聲音,說:“……嗯。我陪你。”
修真界可以連上内部靈網,也可以正常使用各類手機軟件,與外界溝通。然而在靈網的屏蔽下,修真界内部消息無法傳遞到外部凡人世界。
加上結界隔開,二者平常互不幹擾。偶爾有凡人誤打誤撞穿過結界來到修真界,也會被監察司洗幹淨記憶原模原樣送回去。
巫師不能在麻瓜面前表演魔法。同樣地,修士也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靈力,否則就會被監察司抓起來。所以,在路人眼裡,大家都是凡人。
s市是超一線大城市,結界出口又在市區,坐地鐵确實更方便,開車反而會堵在路上。
畢竟是大城市,市區的線路一向很擁擠。費勁在地鐵上找了個把手挂着,柳言師低頭刷着手機。
外婆前幾年查出了白血病,光是吃藥,每年就要花不少錢。不多的家産賣了一點兒,祖孫倆就剩下一個小房子以供居住,但還是不太夠。
因而這些日子裡,柳言師總是省之又省,四處打工賺錢。
今年他就想早點畢業出去打工,可惜畢設夭折,當牛馬計劃作廢。
他隻能延畢,多吃一年學院食堂的免費三餐也不錯。
因為大城市生活成本太高,柳言師要想活下去,得花不少錢。
拿到室友哥的賠償後,他用一百萬巨款買了能吃很久的藥,于是總算不用火燒眉毛地為錢發愁,擔心外婆的藥吃了上頓沒下頓。比起生死,欠應拂雪的錢似乎并沒有那麼緊急,然而還是要慢慢打工,賺錢還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完,但積少成多,總有一天是可以還完的。
唔,他都過成這個鬼樣子了,就不要想未來如何了吧。
他本就是沒有未來的人。
如果沒有應拂雪的錢,他也沒辦法給外婆買那麼多藥。想到這裡,柳言師仰頭看看應拂雪,發現應拂雪也在看他。
應拂雪正在思考柳言師究竟生了什麼病,不成想偷看被抓個正着。他垂下眼睫,強打精神: “怎麼了?”
“沒什麼。”柳言師笑笑, “就是,想謝謝你。”
應拂雪站直了身體,神情嚴肅。
他不知道對方在謝自己什麼,但聽說人在死之前都會同身邊的人一一道别,或許柳言師想到自己對他好的事情,才攢起來說了這句“謝謝”。
柳言師平時隻會罵他。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才會說謝謝。
原來真的是絕症嗎?
應拂雪抿了抿唇:“不用謝。”
柳言師有點好笑。
他就知道是這樣。這人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冷淡,沉默,有時候會顯現出不合時宜的呆闆與可愛。很不會聊天,大概這人也知道自己不會聊天,所以很少主動開口講話。
有時候繞着繞着就被自己繞進去了。
他不禁感慨: “柳如蘭女士要是看見你,不知道會有多喜歡你。”
地鐵刹了一下,柳言師由于慣性,朝應拂雪的方向歪了歪。應拂雪及時扶住,頗紳士地沒有碰他的腰,抽空問: “柳如蘭女士是?”
“我姥姥。”柳言師抓着杆子站直了,“很有意思的老太太,最喜歡你這樣又帥又乖的學生。”
“又帥又乖”這幾個字擊打着應拂雪的耳膜,應拂雪心中一動。
地鐵在站台停下,又上來一堆人,本就不大的空間立刻變得捉襟見肘起來。為了躲避路人,柳言師擠擠挨挨地隻能往應拂雪身邊湊。
當柳言師的臉碰上肩膀時,應拂雪伸出僵硬的手,虛扶着。
地鐵冷氣開得足,運行聲音也很吵。柳言師低頭刷手機,沒有講話。不知道刷到什麼,他肩膀輕輕聳動着,是在笑。
應拂雪的手指離他隻有幾寸,他此刻忽然想多出來一個乘客,就那麼撞他一下也行。
一點點就好,這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碰到柳言師。
垂頭看去,很容易就能看到這個人蓬松的腦袋,像網上很火的舒芙蕾蛋糕,按一下,頭發應該會彈回去。
柳言師眼睛偏圓鈍,笑起來會彎成一個半月牙,睫毛上下相碰,罩在眼睛上,像紗裙,很好看。
在一堆雜亂的氣味裡,應拂雪聞到來自柳言師身上的清新皂莢味。
他眼睫顫了顫。随着地鐵運行波動,柳言師翹起的一撮呆毛似有若無地掃在應拂雪臉邊。
應拂雪眼中藏着莫名的情緒;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想做什麼,更怕把人吓跑。
他隻是悄悄地将唇貼在柳言師一縷翹起的發絲上,僅僅一瞬,又松開了。
權當親吻。
發絲很快被地鐵内冷氣的風吹開,柳言師沒有發現。
下了地鐵,3号出口扶梯上面就是人民醫院。在醫院邊上買了果籃,柳言師帶着應拂雪去看望柳如蘭女士。
應拂雪跟在後面,不解地問:“買果籃幹什麼?”
不是要來看病嗎?
柳言師莫名其妙:“你看望病人空手來?”
應拂雪很蒙:“什麼病人?”
病人不是柳言師嗎?
“我外婆,”柳言師一言難盡,“柳如蘭女士。你不會以為我是來看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