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異口同聲:“那,那些視頻是怎麼回事???”
溫準咬牙,犬齒深深紮進綿軟的過濾嘴:“複位。看那硬币是個什麼東西。”
短暫的“機械故障”很快修複,電梯内燈光亮起,重新啟速,平穩上行。林昭沒事人似的,任由那硬币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沒給它一個眼神。
“月球旅行紀念币。”監控視窗上畫面倍放,變焦調整,定格在月宮、嫦娥和玉兔的浪漫圖樣,“沒有面額……這個是背面。”
另一個控制員偏過腦袋:“月币啊!這個我家也有!月球博物館的紀念品……沒想到林工這麼有情懷,還帶着它在身邊。”
“正面什麼樣子?”溫準多問了一句。
“聽說是五十塊!”一個控制員說。
“什麼鬼,是降落在月球表面的太空人好吧!”另一個控制員受不了地糾正他。
幾人身後,另一塊監控屏上,顧昐已在檢測員的陪同下走出了封閉室。
作為未成年人受試的獎勵,他額外獲得一小袋黑芝麻桃酥,用于撫平他波瀾起伏的情緒。
上行電梯平穩減速,預備在地面層停靠。林昭彎身,拾起紀念币收好。
電梯停穩,門開,緩緩分出一條寬縫。一隻戴着半截皮革手套、指骨分明有力的大手突然探出,拽着林昭,将他一把拖了出去!
溫決!
别說這還拍到了一隻手。
他化成灰溫準都能認得出來。
燒盡到尾的紙煙碾碎在玻璃缸裡,溫準心平氣和囑咐完後續的工作:“你們忙。我上去看看。”
垃圾間的門砰地一聲扯開,陳腐空氣混着飛灰撲面湧出,林昭下意識捂住口鼻,嗆了聲。
“你嬌氣個啥?”溫決壓下咳喘的沖動,挾着林昭滾進清潔阿姨專門拿來儲放紙闆和空瓶的小隔間,反手将門一摔,“忍着吧,這樓裡就這兒沒監控——”
“老變态。”他習慣性地罵了句溫準。
“你是什麼人?”垃圾間裡是沒有監控了,卻有股難以言喻的酸馊味兒,林昭不得不拿手捂着,不由得也有些煩躁起來,“我們日理萬機的溫科長總算是想到複制一個自己,來幫他接打永遠聽不完的電話了?”
溫決:“!!!”
好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上來就狠踩痛點,給他怒氣條幹到爆炸發白了。
“抱歉,我随便說的……我向你道歉。”林昭并不是很想挨揍,但他這會兒也沒什麼好情緒,“你是溫科的弟弟對吧?查案有需要我能理解,但未經公民本人同意采用偷拍偷錄等手段獲取證據是違法的,強制限制公民人身自由也是違法的。你們倆……就不能合法點?”
“聞你合法嗎?”溫決很不客氣。他俯身,就着林昭頸側不要命地抽了抽鼻子。
這隔間裡味兒有多難捱,刺激到溫決身上就有普通人百倍不止的強度。林昭在這隻是絞着眉皺着臉,溫決一口下去,卻是連嗅覺器官帶心髒都一掙一掙地抽縮起來了。
幸而,污濁泥雨般的混沌之中,幾縷輕盈的檸檬香根草香氣飄進了他的鼻息。
“……怎麼。你沒有超能力?”溫決擰着眉,語氣糾結。
灼熱氣息森然掠過覆着頸動脈的冷白薄皮,林昭不由得寒顫連連。他盡可能往後靠,直挺挺地貼住牆,整條脊背都僵住了。
沒遇到過這樣沒分寸的,林昭的耐心也到盡頭了:“我非得有嗎?”
“那你他媽怎麼飛的!”一星無名火起,溫決撤出兩步,劈手揪住林昭衣領,暴躁無比地将他往牆上一頂,“早上你和誰在一起?一隻貓?一個遠超風險級的危險能力者?兩者皆有,還是咱們的哺乳類終于突破到風險級以上了!!?”
林昭突然冷靜下來了。他被溫決抵着,卻用一種看絕症病人的悲憫眼神檢視過他:“你的能力?超級感官?”
結着血痂的眼球骨碌一滾,側證了林昭的猜想。
有一部分知覺系的超能力者,他們的生活是非常痛苦的。無法關閉的超敏感官既是福祉,亦是淩遲的折磨。比如705所的譚之,他的超能力“完全記憶”,就非常類似臨床醫學中的“超憶症”。他們會将生命中所有雞毛蒜皮點大的瑣事全都牢牢刻印在腦海中,無論痛苦、喜悅、哀愁、悲傷,何時取出來都新鮮刻骨無比。
聽力超敏的能力者,在安靜的夜晚能聽到十層樓以上一根針的掉落;觸覺超敏的能力者,接觸到絕大部分織物的感受,都有如鐵砂紙用力刮擦過皮膚。
睡眠障礙,飲食障礙,過敏反應,突發窒息……有如虱子一般藏在暗處,随時預備着趁隙而入。藥物幹預是維系正常生活的普遍手段,經曆過這些沒瘋沒殘,隻是情緒不穩定脾氣暴躁點,林昭以為這已經算很好了。
“行吧。”林昭歎口氣,伸長手臂去夠門把手,“我能待在這個房間,你不可以的。”
“你嬌氣。”他反戈一擊。
白光洞開,新風系統篩濾過的潔淨空氣撲湧進來,吹開螨蟲和微塵,沖淡了腐朽酸靡的陳年空氣。
溫決的強撐也差不多到頭了。他咳了兩聲,像要把肺嗆出來,驚天動地的。
“他媽的誰在抽煙啊——!”他吼,“臭死了!!!”
“少嗑點藥,擠掉你腦子裡的水。”溫準立在電梯口,唇角叼着根新點燃的紅塔山,目光一掃,掠過林昭,釘住溫決,“超管局的人,輪不到你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