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越臉色陣青陣白,他知曉這兵部侍郎是何許人也,也知道論起口才不是對手,更知道鬧到如此地步,别說軍糧,怕是處罰也在所難免。隻能恨恨地瞪了林清一眼,上馬離去。
林清立在原地,腦海裡還是方才隋瑛走向宋知止,将其抱在懷裡時的模樣。
那宋綿綿軟得就像沒了骨頭,頭歪在隋瑛胸口,隋瑛掏出帕子給他嘴角擦血,顯是心疼得不行。
他又想起那夜,他說什麼林,什麼港。原來這人做的是群鳥的林,百舟的港。
罷了,罷了,林清低頭冷笑,好在自己守住了心。
“林師!林師!”一聲聲清冽的呼喊打破了林清的思緒,林清擡頭,隻見蕭慎一身戎裝,腰挎長劍,快步朝自己跑來。蕭慎神色欣喜,雙眸亮若星辰。戎裝之下顯露出幾分殺伐氣,竟叫林清也是愣怔片刻。
“方才聽說你來了!路上可辛苦?可有凍着?”蕭慎鼻子凍得通紅,一說話,不免又透露些許少年氣。
“參見王爺。”林清行禮。
“何必多禮,你總算來了,我盼你盼得飯都吃不下,上一次打得可真慘!去我帳裡說話,外邊冷!”
蕭慎一激動,話都多了起來,拉着林清就往回走。身旁的士兵還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不禁交換起眼色。
雪落簌簌,戈壁灘上的嚴寒不似城内,帳内也不過是隔了風雪,未燒爐子,暖上不了些許。林清坐在一張案邊,蕭慎差人泡上了一碗熱茶水。
“這還是我從王府裡帶來的,沒舍得喝,就等你過來。”蕭慎知曉林清素愛品茶,心想為他預備點驚喜。不過,此際林清眼底似乎藏着什麼心事,心思并未在茶水上。
“林師,可是有恙?”蕭慎關切詢問。
“啊,無妨。”林清收攏神思,笑道:“方才奚将軍在辎重營那裡鬧了亂子,那戶部主事許是重傷,若是出了人命,我怕是不好對程尚書交代。”
蕭慎微笑,道:“奚越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戰場上足夠勇猛,卻性情急躁,在這軍中也隻有吳将軍能鎮其一二。沒想到那宋大人還有點本事,敢和他硬碰硬,隻可惜馬蹄不留情。”
“他這性子,須得調教。但他對你有用,這也是我舉薦他的原因。有些馬兒,天生性野,不服管教。他與你相處,或許比與太子、忠王要随意些。戰場上也是最容易培養出情誼的。”話說到此,林清又問:“你如何?可還好?我時常擔心你傷着了,碰着了。”
“我很好,好得很。”蕭慎低頭,臉色發紅,他不知林清為他思慮如此之多,便說了好些感謝的話。兩人正聊着,就聽見外面傳來通報,說是巡撫大人求見。
隋瑛走進營内,向蕭慎行了一禮,蕭慎起身回禮,兩人還是多年前在京城見過面。彼時隋瑛是朝上紅人,蕭慎還是個蒙昧少年,并無太多交集。
“冒昧打擾,王爺,宋大人傷得嚴重,軍醫去瞧了,說是尋常藥材已是止不住腑髒出血,聽聞您這邊有太醫院專配的藥丸……”
“自是有的!”蕭慎連忙翻找案上的一個梨花木盒,“出征前司禮監的姚然公公差人送來了些,說是極好的救命物。”
“既然是極好的救命物,又怎可輕易與人?”林清在一旁冷道。
蕭慎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萬分沒想到素來心善的林清講出這句話來。
隋瑛也是一凜,看向林清。
“林大人……”
“瞧我做什麼?這又不是我的東西,岐王願意給就給。”
蕭慎隐隐聽出這話中的火藥味,可他尚不知曉林清這不悅所來為何。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
隋瑛拿了藥,匆忙趕回宋知止的營帳,兩人也一同前去,畢竟戶部的一個六品官員,死在了軍隊裡,兵部又是百口莫辯。
隋瑛疾步,兩人在後緊緊跟着。隻見隋瑛撥開環繞的軍醫,徑自将半倚在行軍床上的宋知止抱于懷中,親自将那藥喂進了綿綿大人的那張紅潤小嘴裡,還拿出金創藥,仔細抹在柔弱人兒的胸膛上。
白嫩嫩的胸口,燒了一片紅。
蕭慎看到,站在自己身側的老師,已是抿緊了唇,握緊了拳,仿若變了個人,望着眼前衆人看來皆是尋常的一幕,雙眸裡竟隐藏不住醋意,燒着豔羨的火焰,以至于身形都微微顫動。
咚的一聲,一記警鐘,猛地敲在蕭慎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