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辛很清楚,裁判員沒有吹錯,方才發令槍響之前,他就感覺丁舧的手動了,有一股向前的力,這顯然是搶跑。
看來他并不是真的不緊張。
丁舧戴着眼罩的臉環顧四周:“不好意思哈。”
其他人沒說什麼,有些不耐煩地返回起跑線。
有人搶跑的确很影響心态,也影響下一次的起跑,可這又的确是人人都會犯的錯,也無可指摘。
湯姆斯一直站在旁邊盯着自己的兩個隊員,這會兒沖他們喊道:“peace and love!平常心!”
最後三個字說得字正腔圓。
圍觀的同學們也有些為他們着急,孫嘉研這些埋頭學習的卷王們都來了,齊聲跟着湯姆斯喊道:“平常心!别着急!”
袁辛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方才心跳瞬間飙升又被立刻拉回來的感覺并不好受,自己也在甩手調解。
“抱歉了袁兒。”丁舧甩了甩兩人共同握繩的那隻手。
“說什麼屁話,博爾特還搶跑呢,再正常不過的事兒。”袁辛舒展開攥着引導手環的手,用手指碰了碰他,“一會兒好好跑就是了。”
“嗯。”
裁判員再度發聲:“預備——”
伴随着發令槍的再次響起,所有的運動員都如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這次沒有人搶跑,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沿着自己的跑道向前飛奔。
短跑雖然短,但也有自己的技術環節,大約分為起跑、加速、途中跑和沖刺。
起跑的第一個一百米會經過彎道,倆人又在最内側,過彎比較明顯,袁辛輕輕将引導繩往自己身側拽動,丁舧便跟着他的指引調整方向,同時兩人還要迅速把速度帶起來,猶如跑車的百米加速;
到了第二個百米,面臨的基本是直道,沒有轉彎的顧忌,他們倆就可以放松肌肉,同時撒丫子狂奔,加到共同的最大速度;
第三個百米又是彎道,屬于“途中跑”的範疇,在這裡肌肉再度緊繃,兩人要謹慎過彎,避免互相打架而導緻降速,還要把奔跑的節奏掌握好,為最後的一百米做準備;
第四個百米是最後的直道,是沖刺,沒别的目的,加大擺臂幅度和步幅步速,幹就完了。
但是經過前邊三個階段,到現在爆發力成了強弩之末,肌肉瞬間堆積了大量乳酸,會覺得乏力、酸脹,胸腔也開始燃燒,運動員必須憑借本能去克服。
這就是為什麼說400是國際公認最難的田徑項目,不管100米還是200米,隻靠爆發力就可以,但到了400米跑這裡,還需要超強的耐力扛過全程無氧運動所帶來的人體極限,跑完之後累吐的大有人在。
然而挑戰極限的這種感覺又十分迷人,無數人前赴後繼想要征服它。
袁辛和丁舧貼得很緊,共同握住引導繩的手肘齊齊擺動,時不時發生輕微的觸碰和摩擦,遠遠看去,兩個少年動作整齊劃一,就像AI直接複制粘貼出來的那樣。
“牛逼啊!太牛逼了!”韓江站在距離終點附近,端起了相機,準備拍兩人沖刺的畫面,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倆并肩奔跑,為那種無法言喻的默契感到震撼。
湯姆斯望着兩人穩定的發揮,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They are the best!”
跑道邊加油聲不絕于耳,這種喧鬧的聲音對丁舧而言已經闊别兩年,哪怕重返的隻是平平無奇的校運動會賽場,這次比賽對他來說也有着非凡的意義。
他丁舧,終于回來了!
哪怕眼睛再也看不見,他依舊可以重返賽場!
而這熟悉的場景之于袁辛,又是另外的感受。
物是人亦是,角色卻大不相同,他想要赢,要拼了命往前沖,如同貼地飛行,可最後他必須……
“Let it go!袁辛!”耳邊傳來湯姆斯的大喊。
袁辛如夢初醒,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環,旁邊的丁舧感受到了這個訊号,猛地加速,身體前傾,做出沖刺撞線的動作,聽着耳邊爆響的歡呼聲,往前助跑了幾步,才慢慢停下來。
比賽規定,必須由運動員撞線成績才生效,領跑員必須在終點前十米内放開運動員。
袁辛就算是跑得再快,也沒有撞線的資格。
這個規則他早就清楚,訓練的時候也能做到,隻是在正式比賽裡直面這一點,他突然覺得怅然若失。
練了十一年的短跑,骨子裡刻着“想赢”兩個字,現在卻隻能去成全别人。
怪誰呢?袁辛,難道不是怪你自己不夠争氣?
别人都是退役了才做領跑員,隻有你是前進無望,才曲線救國。
他站在原地,劇烈地喘着粗氣,耳中全是蜂鳴聲,難過得眼眶酸得厲害,前所未有地感到悲哀。
“袁辛,你在愣什麼?”助理教練沖他大喊。
他慌張地擡起頭,看見在終點線前站着、摘掉眼罩茫然四顧的丁舧,心中突然湧起深深的内疚,連忙向對方跑了過去。
“舧哥!”袁辛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帶到跑道邊上。
丁舧沒有在意方才片刻的冷落,迫切地問道:“咱們跑了第幾?成績出來了嗎?”
袁辛沒吭聲,因為他光顧着心酸了,沒注意對方是第幾個撞線的。
“是不是大家都紮堆了分不出來?”丁舧理解地說,“沒事,估計很快排名就能公布。”
同學們一擁而上,将他們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誇誇:
“我天哪你們好厲害!應該是第三吧!”
“感覺是第二呢!”
“剛才沒看清楚,沒準是并列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