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與絕望排山倒海而來,葉清一一時失了神志,将每根蠟燭都剖開,也隻有這一根人魚燭。
雲浥川約莫有些明白,直覺要找的也就是這一根蠟燭,隻是混在一堆蠟燭中沒分清罷了。
“雲浥川……雲浥川!怎麼會這樣!族長他們分明早已修行圓滿,靈氣潮退前就已飛升離開人間……”
赤鱬無淚,連哭也哭不出,葉清一差點崩潰。
“怎麼……會這樣……”
雲浥川無言,靜靜抱着葉清一等他自己冷靜下來,才道:“那……可要我收起?日後有機會,就入土為安吧。”
葉清一擡頭,目露兇光,斷然否決這個提議:“不!”
“雲浥川,你知道人魚燭有什麼用嗎?”
他當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赤鱬稀少,成年赤鱬又十分兇悍,要捉一隻赤鱬做成人魚燭簡直難上加難,隻有尚未成年的小赤鱬才有幾分得手可能。而有過幾次慘案後赤鱬族内對小赤鱬的看管也越加嚴密,赤鱬人魚燭的效果,幾無文獻典籍傳世。
“人魚燭,凡人食之可長壽,燃之萬年不息,入水不濡,光若琉璃,氣味清輕有益修行。達官貴人捉赤鱬做燭以照陰宅,求死後長生;求仙者則引燭火鍛靈氣塵濁,促進修行。若用人魚燭火為基煉器,則堪比天地靈火,可燒盡靈料雜質,事半功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雲浥川沉默良久才道,“所以你更要活下來,你想找白浪生物算賬嗎?”
葉清一牙都快要咬碎:“懷璧其罪的道理我當然明白,尋上古靈鲵做人魚燭的人雖然可惡,卻遠遠比不上做這對蠟燭的人!至少人魚燭千年不朽,族人氣息還能長留天地,保存一點痕迹,可、可這!而且這絕不可能是白浪生物的手筆,上一次靈氣消退前,雖然不是親眼目睹,可除我以外的族人應該是已經飛升确鑿無疑,白浪科技能有這樣的本事?”
他爪尖迸出一點火星,被對半切開的人魚燭重新融合在一起,毫無瑕疵,燈芯搖曳起微弱的火光,然後迅速擴大,變得穩定。
一線黑煙冒出,散出淡淡香味,卻完全不是葉清一說的清輕之氣,反而帶着略微厚重渾濁的脂粉味。有些纏綿粘膩的魅氣,不難聞,雲浥川聞了兩口,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别細聞!”葉清一立刻一巴掌扇滅火焰,整個掌心在雲浥川額心重重拍了一下,頓時留下一個紅印,力度不小,還挺痛。
“清醒了沒?醒醒,雲浥川你醒醒。”葉清一又潑了點兒涼水上去,水珠沿着發梢順着臉嘀嗒滑下,蜿蜒的痕迹令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别潑了,我早上才洗過頭,”雲浥川抹了一把額頭,還好沒見血,“那是什麼味道?有點熟悉。”
“别聞了,就是養殖場裡的燭火味!還記不記得楊媛媛她忽然情緒失控?就是這樣,這是赤鱬人魚燭,但是加了料。我也搞不清裡面加了什麼,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普通人聞一下就會被勾起負面情緒,楊媛媛應該是心裡本來就壓了事兒,反應就比較快。穆家姐妹成妖多年,又沒在濃度高的地方停留太久,所以也不明顯。至于你,你有龍氣護體,完全沒有反應,但你剛才也湊太近了,生怕自己不中招麼!”
說着,葉清一又給了雲浥川一爪,沒用力,隻在表皮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
他解釋完了,抱着人魚燭抹抹爪子,抽着氣說:“……除了特殊加料以外,這根人魚燭制作時還加了赤鱬的冤魂。赤鱬生來有淨化之能,經過怨氣浸染炮制,不僅不能淨化,還會時刻用怨氣污染外界。蠟燭上……全是我族人冤魂的味道……”
冤魂的産生條件,雲浥川曾聽楊媛媛等人說起過,十分苛刻。如果是人造冤魂,生前必然經受了極為恐怖的折磨,其手法殘忍血腥簡直不可言說。且冤魂不得解脫,不入輪回,隻能永遠在天地間徘徊,直到魂力徹底耗盡魂飛魄散的那一天。
再一聯系養殖場裡體型龐大、異常狂暴的黑葉猴,雲浥川心念急轉間已經明白它們是如何被炮制出來的。
葉清一張大了嘴,眼中也蒙了一層水光,既是哀悼族人,也是同情那些無辜受難的黑葉猴,可赤鱬無淚。
雲浥川是孤兒,在福利院長大,日子過得不好不壞,沒經曆過親情,并不太能理解葉清一的感覺,而此刻能想到的所有安慰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葉清一良久不語,隻是抱着蠟燭不斷吸氣,雲浥川過了很久才說:“我幫你找是誰……了你的族人做人魚燭,我幫你殺兇手。”
“很難,太難了。”
那麼多赤鱬的怨氣,葉清一根本想象不出該是怎麼一個人,才有能力滅了赤鱬全族。赤鱬雖身材小巧,可每個成體的實力都不容小觑,名聲不顯,戰鬥力實則比一些聲名顯赫的上古靈獸、兇獸更強悍。
雲浥川與自己是簽了契約,可“幫助找到兇手”并不在契約上,這是自己的事,葉清一也不想将一個人類卷進上古靈獸間的鬥争。
有龍氣又如何呢,現在天地間靈氣正在逐漸複蘇,空有一身龍氣卻不能自保,恐怕不會落得一個比赤鱬一族更好的下場。
況且,人類壽數不過百年。
葉清一已經活了很久,雲浥川是個新鮮而有意思的人,但人類在他漫長的生命裡終究隻會占據那極短的一瞬間。
上古大椿,以八千歲為春,以八千歲為秋,人類于他,縱使現在尚未完全恢複,不能力抗,本質上仍與蜉蝣無異。
人類的甜言蜜語太多,往往等不到實現就已壽夭,無數前輩的經曆已經證實,将希望寄托在人類身上,愚不可及。
“這件事,雲浥川你不要插手……謝謝你将人魚燭帶回來,我現在法力也恢複一些了,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幫你達成願望。”葉清一看向雲浥川,将人魚燭收進小洞天,表面蠟衣封不住絲絲縷縷往外冒的脂粉香,放在外界終究是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