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好意思……”
幾人上了車,郁州負責人謝塵已經連聲道歉了多次,雲浥川不愠不怒,開門見山:“現在情況怎麼樣?”
“情況不太好……”謝塵面容苦澀,“您來前澄海湖面又出現異常,局裡能幹活的都派出去了,至少要維持住現場秩序,這才來遲了。您吃過飯了嗎,現在讓人安排還來得及。”
“不用,直接去現場。”
謝塵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要不還是先吃飯……”
雲浥川難得強硬:“直接去,難道謝主任有什麼不能讓我們看見的東西嗎?”
謝塵又開始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您、您現在就要去也行!隻是到時候……”
一人一鲵很快就明白了這個“到時候”謝塵到底在欲言又止什麼。
雲浥川也是第一次處理赤潮事件,以前隻看過資料聽過報道,這下可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猝不及防被空氣中彌漫的臭味抽了一個大嘴巴子。
人類科技發展至今,雖然已經稱得上發達,卻仍拍不出現場震撼景象的一二精髓——遠看紫藍紅三色交織其實還算賞心悅目,甚至非常和諧,近看這些顔色卻如油漆一般厚重黏稠,層層疊疊堆積,随着水流運動。
而惡臭的來源,一半是這些如油漆一般的藻類,一半則是裹挾在藻類中的死魚蝦與貝殼。
魚眼翻白,腐敗的血從身體中絲絲縷縷流出,與赤色的藻類連成一片,沉入水底。
水腥味,魚腥味,血腥味,土腥味,屍體腐敗的臭味,所有味道在水中發酵,惡臭難言。
謝塵的欲言又止有了答案,在這樣的惡臭下沒人能有心情吃飯,不把隔夜飯吐出來已經算是不錯。
赤色的湖岸邊圍了一群人,其中有幾個自成天地,兀自争吵不休,完全忽略了剩下一片“望湖興歎”的政府工作人員。不僅有郁州分局成員,漁業局水利局等等,和洱海環境有關系的幾個部門全都來了。
“謝主任!謝主任你可回來了,那幾個漁民我們實在勸不住,要不您看着……”其中一人看到謝塵帶着人回來,比了個手勢,雲浥川了然,雖然原則上行走人間的修行人不能對普通人下手,特保局對外更是有保密條例,但是特殊情況下為了控制場面,也不是沒有特例,隻要能做好善後就行。
顯然這位謝塵謝主任的能力就很擅長無損解決找茬的人,不然也不會有這個提議。
謝塵苦笑着搖頭,從物資堆中撈出一個過濾面具遞給雲浥川,自己也戴上,甕聲甕氣道:“讓雲先生你見笑了,本來我向安南分局那發了申請希望您能過來幫忙處理情況,順便帶一批澄海珍稀魚類回南川再安置,可現在好像也沒什麼我們能做的了,讓您白跑一趟,實在對不住。”
這本來就是雲浥川的工作内容,并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可眼前的現實卻讓謝塵不得不低頭。
雲浥川隻能搶救因種種原因變得異常的珍稀物種,卻不能救回已死之物,而現在澄海湖中隻有望不到邊際的藻類,活物已經沒剩幾個。
“沒事,工作罷了。”雲浥川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紮眼,戴上面具問道,“那幾個又是什麼情況?”
“他們是世居澄海的漁民,平日就以在澄海中捕魚為生,旅遊季節也為遊客做導遊。他們過來……”
“他們過來就是要向我們要賠償呢!說都是因為我們管理不善導緻赤潮爆發,要我們賠償這一年的收入!要我說他們也真是仗着我們不好動手,一個個訛詐起來堪比吸血鬼!哪來那麼大臉張口就要我們賠五十萬?我一年工作都沒這麼多,平時也沒少見他們往澄海湖裡丢垃圾啊?”之前上前迎接謝塵的年輕人很是主動,自來熟地擠進來:“初次見面,久仰雲先生大名,我是郁州分局的秦日揚。謝主任,不能再這麼讓他們吵下去堵路啦,不然我們接下來都沒法幹活了!”
漁業局水利局海洋局等部門的工作人員也圍上來,個個都在向謝塵訴苦:
“謝主任,這樣不行,必須驅散無關人員維持現場秩序,不然我們連最基礎的分析都做不了!”
“刁民,給臉不要臉的刁民!這是協商賠償的樣子嗎,剛才那個王老四把我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也推下去了,還說是他自己腳滑摔下去的,這臉皮厚度不去砌牆真是可惜!”
“謝主任……”
本來隻是背景音的争執聲也變大了,強勢插進一個略顯粗砺的男聲,正是王老四:“可算來了能主事的,你們一個個都說保護保護,這幾年保護了什麼啊?赤潮爆發我這一年的生計都完蛋了,我一家老小不要吃喝?前幾年就因為你們說要保護,每年都要禁漁好些日子,我不管,這幾年的損失都得賠我,不然今天誰也别走!”
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葉清一聞到了淡淡的汗味,這位謝主任應該已經汗流浃背了,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和軟的性子到底怎麼當上分局主管人員的。
葉清一隻考慮了三秒,心裡立刻替他做了決定,爪尖擦過被污染的赤鱬人魚燭,一點幽香飄出,不偏不倚正對王老四的五官鑽入。
“王先生,實在是不……诶?王先生,王先生!”
還在愁眉苦臉想辦法怎麼勸走王老四的謝塵呆住了,好險才一把托住全身軟倒的王老四,指尖從脈搏滑過:“……這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