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一氣結,他一個活了千八百年的上古水生種還沒說話,雲浥川怎麼就能這麼斷定呢。
可雲浥川不理他,那雙耳朵仿佛聾了,一停穩,立刻雙手伸進水裡,将叢生的水草連根拔起。因為湖底淤泥已經被他犁過一遍,某些紮根不深的植物部分根莖就暴露在淤泥之上,拔草變得十分輕松,本就坑窪的泥地頓時更顯淩亂。
“雲浥川你不要命啦!這都敢直接出去!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某一株被拔起的水草根莖牢牢紮在泥中,根須糾結成團,密織成網,隐約可見一節白色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都不該是正常情況下會出現在水底的東西。
可葉清一沒感覺到有什麼異常。
難道是人類丢下水的垃圾,無意中成了它的紮根之基?
雲浥川毫不手軟,根須纏得極緊,就一根根扯斷,理出一個頭緒來,一根接一根的須子落下,被包裹其中的白色物質也現出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節雪白的玉珏。表面雪亮瑩潤,毫無瑕疵,四角凸出兩頭凹陷,正中穿了一個洞,同樣光滑無比。長久在泥土中不見天日、被髒水浸泡了不知多久,加上植物根須的纏繞,三者沒在白玉上留下半點痕迹。
葉清一仔細繞着白玉看了半晌,才發現玉珏做成了玉簡的制式,上下缺口都刻了密密麻麻的雲篆,字小得幾乎看不清,非得上手摸才能察覺異常。
白玉無論是品相還是外形都是極品中的極品,加上缺口上的神秘文字,如果流落到人類世界中去,恐怕達官貴人們會為這塊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玉打破頭。
“這裡……怎麼會有一塊玉?”
雲浥川恍惚擡起頭,幾根手指牢牢抓住那節脊骨,喃喃自語:“這不是玉,這是骨。”
龍鱗散出的淡淡清光閃爍了一下,無端的熱從他掌心玉簡逸出。葉清一感覺到了那種熱力,滾燙卻并不傷人,厚重如高山,磅礴似江海。
它有葉清一熟悉到極點的氣息。
雲浥川的聲音低得仿佛夢呓:“上古神獸的骨殖。”
“這是……山主大人的脊骨!”葉清一不能再逃避心中最恐懼的念頭。
這是青漪山主的脊骨,也就是真正的龍骨,絕世無雙的陣材。而今它沉眠于雲浥川的手掌,不言不語。
龍鱗似有所感,水中可聞一聲悠長的龍吟。
因為鎮物為龍骨,所以同出一源的山主龍鱗可以護住他們,甚至有所感應,借由雲浥川這個身有龍氣之人的手将深埋湖中的骨殖挖出。
而葉清一無法想象失去了龍脊骨的青漪山主究竟現在是什麼境地,那個曾經偉岸如高山的形象驟然崩塌:“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山主大人……”
鎮壓九州的龍脈會死嗎?
葉清一不知道,但他們即是山河,他們的骨頭絕不可能從身上輕松取下,更不可能自己亂跑,布置陣法。
答案呼之欲出。
“有人殺了山主大人……是誰!”
赤鱬無淚,可葉清一眼角淌下兩行血。
“不要哭。”雲浥川擦去蜿蜒而下的兩道鮮紅痕迹,“不要哭,你不當哭。”
上古赤鱬一族的最後一員,是不該哭的。
有了一枚脊骨,剩下的幾枚之間互相呼應,被找到也是順理成章。雲浥川帶着葉清一一路摸過去,一共五枚,散落五方,正合五行五方之數。
葉清一在沉默中将五節脊骨拼在一起,完美得擠不進一絲縫隙。
它們就是從青漪山主身上完整取下、本就連在一起的一截脊骨。當五節骨頭拼合完整,水流在無聲中湧動,悠長的龍吟仿佛來自曠古。
“不要哭。”雲浥川不知道在對誰說,“還有陣眼沒找到。”
陣眼需要找嗎?其實是不需要的,兩相呼應下隻要走直線就可以了,聚合力已經強到無以複加,連葉清一自己都心有預感。
以龍骨為鎮物,其陣眼也必為龍骨。
坑中靜靜躺着一長截骨頭,由粗變細,尾端分出兩個叉。
是尾骨,龍尾。末端同樣銘刻了極細的雲篆。
手中那段相對較短的骨頭浮起一層青白交雜的光,自動與坑底龍尾骨貼在一起,咔哒一聲,嚴絲合縫。
陣眼已破,湖底掀起一陣近乎癫狂的巨浪,再次洶湧向兩人卷來!
砰!
浪頭吞沒二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