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海面風浪驚人，葉清一無視咆哮的劫雷與水面跳躍的電弧，每一步都慢而穩地踩住海面，平定風浪。

衣飾被刮破，露出布料下白到不自然的皮膚，風雷交加，在蒼白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轉瞬間就會消弭的細小傷痕。

葉清一渾不在意，任由風浪雷霆撲來，盡管在漫天劫雲下渺小如蝼蟻，他自穩如泰山。

東海海面上除了被劫雷電死，翻了肚皮浮上海面的死魚蝦外已空無一物。華夏對海岸邊境的管控向來嚴格，衛星和探測器全天候監視海域情況，是以海底剛出現異動時有關部門就開始疏散海上漁船與沿海遊客居民，海上作業全部停止，目前沒有傷亡，倒是為行動提供了便利。

葉清一望天，低垂的雷雲積壓在一起，其中裂開一條黑沉不見底的縫隙。确實如夫諸所說，從外表其實什麼也看不出來，視覺之外的五感卻在不停告訴自己——

通往上界的路斷了。沒有上下流通的氣息，腳下這片東海完全沉入了死寂。

現在的人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靈氣溝通不暢，内外閉塞，是真正被封閉，失去了對外交流的世界。而這樣的世界非常危險，就如水池的水如果不與外界聯通，就會成為不斷被污染然後發爛發臭的死水。

自己可以毫無阻攔的進入幽冥界，但僅靠自己根本無法保持幽冥界與人間連接暢通。更要命的是幽冥界也是孤立的世界，上界靈氣密度極高，可以自成循環，除了生靈飛升上界後通道主動開放的有限時間外，一直都對外保持半封閉狀态，即使脫離人間與幽冥界，上界也能獨立存在。幽冥界卻不行，它和人間有大量信息交流，與人間相對，如鏡像的兩面，一個出問題就會連帶另一個跟着受損，靈氣循環就是溝通兩界的核心，也是幽冥與上界聯通的橋梁。

然而現在往上往下的路都被切斷，連始作俑者是誰都無法明确，被迫封閉的人間與幽冥界污染不斷沉積，以至靈氣也被迫與污染融合，并且不斷擴散……

是這樣嗎？

葉清一才得知自己丢了一部分神魂和記憶，連帶着對自己的推斷也産生了懷疑。記憶能丢失，那能不能修改？

不知道。

當記憶都被懷疑，就隻能依靠身體剩下的本能。

雷霆仍在不斷劈下，葉清一覺得他的本能聽懂了，這是對‘祂’對天地封閉的不甘心，‘祂’想打破封鎖，卻根本辦不到，隻能拿東海中被污染的生靈出氣。

他随手撈起一條翻了肚皮的帶魚，長相簡直與它的同類天差地别。本應銀光湛然的白肚皮邊緣多了一圈黑邊，細小平滑的魚鱗變得嶙峋紮手，魚眼瞪大，死不瞑目，

……不，魚類本就沒有眼睑，永遠都隻能睜着眼的。

葉清一想到，又有一點難過，這是一條污染程度高到救不回來的魚，身上隻有一點散發殆盡的妖氣。它吸納靈氣時一并将污染也吸入，無法擺脫污染，也無法更進一步，隻能變成這樣的怪物。被暗間收容的異妖們與之相比都是幸運兒，然而東海上的亡魂們不會有這樣的好運。

風雨大作，天地失色。

天道在悲鳴。

‘祂’也會難過嗎？

雷霆無力地打下，精準避開污染程度不深的普通生物，每一條細小的電弧都會精準帶走一條介于異妖與異化怪物之間的生命。但這不過徒勞，天罰雷劫隻不過暫時劈散劈死了污染的載體，卻沒法将其淨化——準确來說，一般的污染會在劫雷下化成飛灰蕩然無存，但由“自身”滋長出的污染，天道對其束手無策。

所以他出現在這裡，此時此刻，就在此地。

海面上燃起大火，一路從淺表燒至深海，已經死在劫雷下的異化生物骨灰沉入海底，污染被提純，化為一顆顆結晶飛入葉清一掌中。

在天雷下僥幸未死的生靈遇火驚慌而逃，然而火焰蔓延之勢比它們遊速更快，轉眼就就有不知道多少水族被火焰侵吞包圍，片刻後又散去，自動尋找下一個被嚴重污染的無辜生靈。

一顆兩顆，數不清的晶石從廣袤的東海海域騰飛而起，落入他手，被串成一長串黑色晶石組成的項鍊。

葉清一默然撫過晶體棱角分明的表面，分辨其中包含的每種成分——天道似乎對他的行動很滿意，此時雲收雨霁，數不清的功德混在陽光中落下，短暫地提高了他的感知力，讓他能對污染成分做出更明确的分析，比人類發明的各種儀器好用得多。

“核子、生物毒素……五蘊五濁之氣？”

他皺眉：“你們怎麼過來了。”

夫諸踏水而行：“那你又為什麼要來。”

楊媛媛一手掐訣，笑得很慘淡：“葉老師……會議室……我讓穆家姐妹、啊！在看守……不會有事……夫諸先生救命我怕水我不會遊泳啊啊啊啊啊啊！！！”

她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翻下去了，神志一亂，手訣走形得完全不成樣子，如果陸靜霞在場，必然要先狠狠批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再出手救她。

葉清一隻是單純覺得她有點吵，随手打出一道靈氣托住她，目光卻一直在雲浥川身上未曾挪開：“你不必來，你沒有自保能力，我送你回去。”

“清一，”雲浥川身形未動，緩步向前，歎道，“你不必什麼事都自己扛。”

葉清一才注意他腳底下踩的什麼——龍骨。

龍骨根本沒有反駁意見，溫順無比地就這麼讓雲浥川踩着。

【你！】

小赤鱬。龍骨道，不要被外表所迷惑，現在這樣，吾覺得很好。

“哼！”葉清一冷着臉拂袖，冷然道，“既然你們要看，那就給你們看。”

火焰繞着幾人燒了一圈，溫暖，并不灼熱，在周身遊走後，頓感全身上下輕松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