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停止将饕餮當陀螺抽的動作,葉清一感到祂的“目光”向自己打量過來:“赤鱬一族的崽子,你比我強,不必叫我前輩。”
葉清一沒感覺出來,幹脆不接話,靜靜等銀杏自己往下說。
“昆君……那條鲲鵬?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感應到了熟悉的、同類的氣息,原來這裡是北海嗎?”
北海全是鲲鵬的地盤,您能感覺出什麼來……沒有哪棵樹願意生長在海上!
銀杏抖了抖葉子,似是有些困惑:“現在好像又沒有了,或許是我剛醒,感應出錯了吧。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再見。”
如碎金般的銀杏樹舒展了枝條,消散在海風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纏繞捆綁住饕餮的枝條松開,饕餮掉進海裡,一身毛猝不及防下變得濕漉漉的。饕餮抖了抖毛,嘴上罵罵咧咧:“死銀杏!……仗着本大爺還沒恢複就欺淩弱小,要不是%$&@*#……”
被消音了,一片金色葉片堵住饕餮的嘴:“禍從口出,噤聲。”
饕餮發出嗚嗚嗚的慘叫,然後試圖撕下葉片的手也被黏上了,保證讓饕餮暫時死不了,但也沒有行動能力。
考慮到饕餮聯絡自己不容易,葉清一這次沒把通訊掐了,就看着饕餮如鹹魚般掙紮。直到銀杏的氣息徹底消失,動不了嘴的饕餮瘋狂給蕭景打眼色,蕭景巨大的身軀才收斂,慢慢變成了個六七歲小姑娘的模樣。
本來正在看饕餮笑話的葉清一笑不出來了。
小姑娘蕭景輕輕一揮手就把銀杏葉撕了下來,得了自由的饕餮大嘴一張就要罵人,嘴型變換,猛地收住了,委委屈屈說:“……除了鲲鵬和……銀杏,找你還有這麼件事,蕭景能話人形了,人話說得也好。她是你教出來的,不适合再繼續留在海上了吧。”
葉清一帶蕭景的時間雖然不算長,卻給蕭景打下了修煉基礎,這套基礎完全是葉清一摸索、給蕭景量身打造的,個人風格太過強烈,在蕭景能獨立修煉之前,隻能繼續由葉清一來引導,别人沒有插手的餘地。
“饕餮大爺,你對小景做了什麼?你喂了她什麼吃的?”葉清一不僅不高興,還第一時間質問饕餮,眼睛亮得能吓死人,幸好還記得給蕭景隔絕聲音。
“本大爺可冤死了!本大爺還給你帶孩子,你看蕭景現在長得多好!本大爺真是比那什麼,那什麼娥都冤!”
饕餮試圖辯解,葉清一還是不信,他是有這個前科的,剛走時就不清不楚說要帶着蕭景長見識……如果饕餮搞到了什麼好東西,喂給蕭景吃了結果揠苗助長,葉清一完全相信這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師父,什麼叫揠苗助長呀?你嫌棄小景了嗎,饕餮叔叔是個好人!”蕭景貼上畫面,濃黑的睫毛撲閃撲閃,一雙大而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比一般的人類幼崽還難以拒絕。
饕餮哼哼唧唧:“本大爺幹什麼了?本大爺什麼也沒幹!就正常給她喂吃的,吃的食物還是她自己捕獵回來的,結果有一天忽然就成了這樣!一點征兆也沒有,本大爺還要教她幻化出衣服,這不該是你的活嗎?!還有你這隔音,撤了吧,對蕭景沒用。”
葉清一瞅一眼蕭景,她身上的衣服穿得亂七八糟,屬于鲸類本身的灰色與水草的墨綠交雜在一起,簡直像個麻袋,一看就知道是隻學了個外表,根本還沒搞清楚衣服是怎麼回事。
“……算了。”葉清一忽然相信饕餮沒騙他了,也沒這個必要,“祂走了,你在北海看一眼就帶着小景回來吧。祂當場報複完了,之後你不去惹他,祂也不會再來找你麻煩。”
“回哪?東海?”饕餮大爺剔牙,“東海現在的環境本大爺說了啊,不适合蕭景修煉。你不會是想收了徒弟就不管,扔給本大爺了事吧。”
蕭景眼睛也撲閃撲閃看着葉清一:“師父,你不要小景了嗎?”
葉清一險些兩眼一黑昏過去,這兩個一唱一和一起來可真遭不住!
“喂?小赤鱬?葉清一?喂,說話,聽得見嗎?小景,你師父好像傻了诶,不能要了……”
葉清一手動給饕餮封上了嘴,皮笑肉不笑:“我沒聾,能聽見,小景我會管,你這麼閑得慌就去特保局打工,說不定還能搞點什麼珍惜材料。就算搞不到也沒關系,部門的食堂品種多樣還免費管飽。”
饕餮:“嗚嗚嗚嗚!”
蕭景給他翻譯:“饕餮叔叔說你再這樣他就罷工,北海讓師父你自己下去……饕餮叔叔你說帶我來北海玩的。”
饕餮臉上寫滿“死了算了”。
葉清一解封:“沒什麼要緊的話,看完就回來吧,北海不必久留,我……”
“你?”
“……無事。”
饕餮狐疑地看一眼蕭景,蕭景搖頭,小聲道:“聽不清……”
“得了,鬼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爺走了。诶那什麼……真管飽嗎?你給本大爺個坐标,從北海回來本大爺就帶蕭景直接過去。”
葉清一打量了他幾眼,饕餮被他打量得毛骨悚然。
“大概……行?饕餮大爺,你的恢複進展可不算快啊。老銀杏本來應該不是你的對手,打起來最多也隻是五五之數。不應該。”
饕餮哼哼唧唧幾聲作為應答,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深聊。葉清一面無表情盯了他一會兒,點頭:“那就注意安全。”
饕餮斷了通訊,帶着蕭景潛入深海。
畫面消失,葉清一望天發了會呆,從袖中摸出兩個硬币,夾在指尖轉動。硬币輕微碰撞,發出重複的“沙沙”聲。
他往天甩手,硬币被抛起,然後掉落。“當啷”一聲,摔出一正一反兩個面,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硬币回到他掌中,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再次起身時,已經站在了一座老舊的電話亭前。電話亭的油漆顔色因為風雨吹日曬而斑駁褪去,塑料皮也因為老化而翹起,久無人光顧的電話亭近乎報廢,隻有門上一盞閃爍的小燈昭示它仍在工作。
一個硬币滾入,指尖按下從未使用但已爛熟于心的數字,電話鈴響三聲後接通:“……哪位?”
葉清一平淡的聲音不帶半分感情:“老銀杏醒了,蕭景修成人身道體,北海靈氣發生變化,讓部門上下做好準備……也為我探訪昆侖、玉珍、秦震三位山主做準備,時間不多了。”
“……清一?你要準備什麼,去找昆侖?不,你不用……”
“我要祂們道場的具體位置,作為祂們的同類,你應該清楚。”
“不、”
電話被挂斷,忙音響起。因為是公用電話,雲浥川可以查出電話亭的具體地址,卻抓不住移動速度瞬息千裡的葉清一。
要做準備。
但葉清一隻用了這種方式通知他,卻不打算見他,也并不打算重續契約,甚至将自己排除在外。
手機屏幕因為雲浥川指尖用力過重而略微下陷,随後裂開雪白的、蛛網般的裂紋。
他熟練地抽出SIM卡換到一台嶄新的手機上,轉移數據,發出一條短信,然後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