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言沒有絲毫心理障礙地按了按屍體身上幾個部位，皺眉：“徐老闆的情況……不對勁。”

死人身上能有什麼不對勁，簡直讓人沒法想象，怎麼聽都像是罵人，怎麼想都像是恐怖故事。

徐二瞪大了眼睛，喝道：“我還沒問你又是誰，你就這麼張嘴造謠？水泡過的屍體隻是可怕了些，不代表其他！不過……毀滅證據倒是非常合适！”

柳不言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看一眼葉清一，把想說的話咽進肚子裡，給徐二耐心解釋：“二公子，我是徐老闆保持了多年良好合作關系的……風水師，我姓柳。稱呼您随意。”

徐二半信半疑：“老頭子從來不和我提起這些，瞞我瞞得死嚴，而且你看起來比我還小……我告訴你，我圈内可是有認識的人啊，我現在姑且信你，之後我會查的！還有你少和徐英來往！”

說到“認識的人”時，柳不言眼神不自覺往葉清一身上飄了下，徐二還在不滿：“我知道你們都很厲害，都是高人，但能不能……起碼别這麼無視我？算了你先說老頭子有哪裡不對勁的，總不能是還沒死透吧？不行，你還是先别動手，我報警，老頭子平白無故這麼沒了，至少也得屍檢。徐英你他媽閉嘴！丢臉也比這麼不明不白來得好！圈子裡哪家還缺點沒臉子的事了！”

曾伯矮下身來，低聲對徐二道：“二少爺，您也……注意些吧，夫人身體不好，實在經不住這樣。柳家和老爺也合作了不少年了，是可信的，瞞您是為了您好……”

發洩完了怒火的徐二眼角忽然淌下兩行眼淚，喃喃：“誰都說是為我好……不就是因為我不争家業所以搪塞我嗎，真要我死在了外面才開心……我呸！徐英你想得美！”

徐英又是一聲冷笑：“随你怎麼想，你覺得在這個圈子裡混，和高人打交道是件容易的事？柳爺，我這不成器的弟弟是個蠢的，您原諒他則個。這是我們徐家的事，您也不便插手，還是先下山吧，曾伯已經在醉白樓給您安排好了席面，您不去就太可惜了。”

柳不言一直還算鎮定的神情終于流露出一絲屬于少年人的無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期期艾艾：“可、可徐老闆這情況，還挺危險的啊？不清理是不行的，即使我今天走了，之後也會……咳，我回了家要被長輩罵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直接幫着清理幹淨，不好嗎？而且之後超度……難道連超度也不打算做了嗎？徐老闆困于水厄，若是不超度……”

從誠懇的勸告，忽然就有了點天橋底下神棍的味道。

徐二擦了把眼淚，力挺柳不言：“既然是老頭子生前的合作夥伴，那該尊重一下要點規矩吧！反正什麼超度的玄學事件我不懂，報警我肯定是要報的，徐英你給我等着。”

不是色厲内荏的放狠話，徐二很有執行力的立刻撥通電話，徐英冷笑着看徐二動作，沒半點要阻攔的意思。

才被力挺的柳不言又懵了，手停在半空，擡也不是放也不是，甚至連說“不對勁在哪”的機會也撈不着。

“你别看我啊，我報警呢，老頭子哪有問題你說啊，我又不懂。”徐二抽噎着把眼淚擦幹淨，報警電話一接通就是一頓輸出，一聽就知道這二少爺沒報過警。

柳不言尋思自己在這種嘈雜的環境裡也說不了什麼，還要被徐二懷疑，頓時懷疑人生。

好不容易說清楚的徐二沒放下手機，又撥了另一個号碼出去，過了幾秒，葉清一發現防護服裡好像有什麼在震動。

……徐二打來的電話，這二少爺别的不說，使喚人倒是順手。

好像周圍亂哄哄的也沒人注意到這點小振動，葉清一挂斷，然後給柳不言遞消息：【讓他别打了，接不了。】

柳不言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停停停停，二少爺，您消停會兒，我們先處理徐老闆這邊的正事。外面這天寒地凍的，一直這樣可不是個事兒。”

“我找我信得過的人核實，有什麼問題？”

“你找的哪位我大概也認識，葉老師……您就别打擾他了……”柳不言瞄一眼葉清一，膽戰心驚繼續說，“那位一是忙，二是說起來……脾氣不算很好……”

葉清一默不作聲拉上口罩。

柳不言都快給徐二跪下了，他和徐老闆合作也有好幾年，第一次被這麼個二楞子闊少爺弄得低聲下氣，說出去都嫌丢人。

徐二愣了愣。

“蠢貨。”徐英嗤笑，問柳不言，“我家老二不帶腦子，柳爺，這警都報了，也不好再撤，隻是您剛才碰了家父的身體……會不會留下什麼痕迹，對檢測有影響？”

柳不言舒了口氣，搖頭：“不會，這方面我們怎麼也算是專業人士。就算留了痕迹，對我也不會怎麼樣，因為徐老闆這種本來就會轉入特殊事件處理，現在隻是少了一道中轉流程。還是說徐老闆本身吧，曾伯，麻煩帶着夫人稍微離遠一些，夫人身體不好，本來不宜久留的。”

曾伯攙着徐夫人往後退到能勉強看清屍體的地方，柳不言還不放心，一人給了一道符。徐夫人問：“既然都這樣了……那邊那兩位是不是不适合繼續留在這？當然，兩位幫忙打撈出先父遺骨，相應報酬是不會少的。”

李洋是真想走了，他隻是拿錢幹活，完全不想摻和進這些事中。

柳不言把人攔住：“也不行，出于你們人身安全考慮，隻能一起留在這。徐家應該不會差這一點誤工費？”

李洋着急上火：“不行，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都是混口飯吃，現在留一會，之後就更忙不過來了，本來就……”後面半句話忽然被他咽了回去。

柳不言故作成熟地拍了拍李洋肩膀，卻毫無轉圜地搖頭，不行就是不行。

“徐老闆的具體死因我不清楚，這個需要警方驗屍才能得出結論，但我剛才看了一下，徐老闆體内還有未散盡的殘魂困于體内，并且有一團邪氣與之糾葛。小徐先生，你和徐老闆生前一段時間接觸最多，我想問下，徐老闆失蹤之前有接觸什麼異常嗎——徐老闆是失蹤，最後才被來打掃的仆人發現，對吧？”

徐英臉色難看：“家父失蹤的消息不能輕易透露，所以我隻是暗中尋找，徐家畢竟還是要做生意的。至于怎麼發現，也純粹是意外，這套别墅隻有夏天消暑才有人來，其他時候隻有鐘點工每半個月來打掃一次，所以發現時已經……至于異常，應該也沒有，家父在失蹤前一天都還在正常上下班，至少以我的角度來看并沒有什麼問題。非要說有什麼……”

柳不言：“隻要與平時不同，就都可以算。”

徐英猶豫道：“非要這麼說，家父之前在……看一本書。”

徐二驚呼：“老頭子還會看書？”

柳不言緊追不放：“什麼書？”

徐英：“不記得了，他不願意讓别人知道，會避開别人，我也隻是因為離得近瞥到過幾眼，那應該是本古籍。柳爺您和家父認識多年，對家父也應該有所了解，家父不是愛看書的人。”

豈止是不愛看書，柳不言以前和徐老闆打交道去過徐老闆的辦公室，連商業雜志都不耐煩放一本，自家公司的宣傳折頁也懶得看。

徐夫人緊緊攥着曾伯的手，聲音有些尖：“還有殘魂？那是不是……還沒死透，還有辦法能救回來？柳爺我求求您……”

柳不言歎氣：“人死如燈滅，死後魂魄化歸天地進入輪回，殘魂已非人魂。況且徐夫人，不說殘魂，隻說徐老闆的……身體情況，您自己覺得可能嗎？節哀。小徐先生，我話和你先說在前，之後我會軀體中餘留的殘魂打散，請您不要幹涉。”

“……打散？”

“嗯。”柳不言這次沒再解釋，閉眼對徐英道，“之後我會将殘魂送走，退去邪氣，再将在場各位沾染到的不好的氣息祛除。小徐先生，徐老闆的書麻煩您幫我找出來，可以嗎？您肯定比我更了解徐老闆可能把書藏在哪。”

徐英有些為難：“之後一段時間公司那邊……”

“找人找物，讓專業人士來不是更對口麼？”清朗的女聲插入一片混亂中，向幾人打了個招呼，“徐二公子，是你報的警。小柳爺，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