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淨土?”葉清一眉心緊蹙,口中重複了一遍,柳不言失了智,渾渾噩噩也跟着重複,連口齒也變得不甚清晰起來。
雲浥川又咳嗽一聲,似乎是受不了地下室的煙塵,指揮葉清一:“打暈他!”
葉清一自然照辦,隻在一瞬晃神後便并起右掌,往柳不言後頸上重重一敲!
他的力度控制得剛剛好,應該絕對不會讓柳不言醒着,但也不會給他造成什麼傷害,頂多是個體差異不同,醒來時有酸痛之感,活了這麼多年,葉清一對自己的身體控制能力有絕對的自信。
然而一掌下去,柳不言本能的“嗷”了一聲,居然沒暈,隻是雙目有些失神,沒了焦距,人還好好站着,葉清一倒是覺得有股反震之力回到自己手上,震得自己掌心發麻。
“書!咳,咳咳!拿開!”雲浥川幾乎咳得彎了腰,勉強從喉嚨裡擠出這麼幾個字。葉清一有些慌,急忙将書扔進小洞天,這才發現柳不言天靈上正冒出一縷一縷極淡的五彩光芒,似乎正在尋找什麼,隻是一無所獲,所以漫無目的地飄了一會便散去了。
五彩光芒實在是太過黯淡太過稀薄,葉清一卻敢保證自己定然沒有看錯,手上頓時又加了幾分力道,再次重重敲在柳不言後頸上!
這次那股莫名的反震之力沒了,柳不言翻個白眼,随着葉清一動作暈了過去。
葉清一松了口氣,轉身一把托住好像随時會倒下去的雲浥川,靈氣順勢就從經脈中鑽了進去探查,口中問道:“灰太大了?我去找楊媛媛換個地方,柳不言這小子一時半會在這也悶不死那就之後再說,身體還有哪不舒服嗎,和……有關嗎?”
雲浥川隻是搖頭,對葉清一的問題避而不談,一隻手往虛空中伸了伸,又把才被葉清一扔進小洞天的《燃犀錄》拖了出來。
不等葉清一發問,雲浥川便說道:“你看。”
葉清一不想看,他現在對這玩意的排斥心強到無以複加,雲浥川難得強硬,聲音中都微微透出些寒意:“你應當看。”
他這才不情不願看了一眼,隻是這一眼看罷,居然一時半刻都挪不開眼了。
沒有表面的醫書作為遮蔽,真實内容便一覽無餘,與封面一般無二的文字,連運筆痕迹都相差仿佛,簡直像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這些字不是呆闆的印刷字,而是由某人真真正正一筆一畫寫成,雖然這本書是刻意做舊了的,但這每一個文字都毫無疑問,書于千年之前。
而書寫的内容,正是柳不言口中念叨的,類似經文的幾句話。
“……他是,被蠱惑了?”葉清一有些不确定。
上古文字不同于通用文字,每一個字在含義豐富的同時都蘊含着巨大的能量,境界不到,不要說解讀,甚至連看都不能多看。柳不言顯然還沒到能解讀出含義的境界,葉清一暫時便隻能想到被蠱惑這一個解釋。
“但,他之前同我說時,顯然連封面上的文字都看不懂,連聽都聽不明白……”葉清一眉心蹙得越發深刻,“怎麼現下不過一個照面便……”
他臉色忽然變得煞白:“他替我做了替死鬼?”
回想起強行破開封印時那道阻攔的力量,葉清一仍心有餘悸。不按照正确的方式解開封印,多少都會受到餘波反噬,可那加在這本書上的封印實在太強了!強到簡直匪夷所思的地步!既然著書者能給書下強力封印,那再留後手也未嘗不可。
雲浥川似乎感覺又好些了,慢慢直起身子,搖頭道:“最多算說對了一半,強行破開封印确有反噬,柳不言被蠱惑卻是因為信仰。他身上有信仰之力可供抽取,不是嗎?他畢竟是個人族。況且,這份力量可是遇強則強,與弱則弱啊,面對普通人,慢慢蠶食足矣,對修行人,則是手段齊出,毫不留情了。求的便是萬無一失,他又怎麼會容忍再次有失……”
“信仰?”葉清一喃喃,立刻就反應過來,幾不可聞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秦震……”
“莫問,莫言。”雲浥川隐約歎了聲氣,道,“終究還是落到了我們手裡,且看他寫了什麼。”
雲浥川的不否認幾乎就是肯定,葉清一有再大的怨氣也被硬生生壓下去,忍着惡心看那些僞經的内容。
前面都是些無聊的說辭,通篇晦澀難懂的教義意理,糅合了些佛道之說,不明真相的普通人聽上去倒似乎也有那麼幾分道理,在葉清一看來便是笑料了。隻是他越往後翻,越覺得怪異,文字似乎已不再是文字,它們逐漸生動起來,慢慢扭曲伸展,枝葉繁盛,最後成了一棵樹的模樣。
一棵枯榮雙生,枝葉虬結的娑羅雙。
娑羅雙樹的枝蔓往無盡遠處延伸,柔軟而修長,一半用白色勾勒,一半用黑色描繪。盡管未着半點雜色,枯榮之意卻盡顯無遺。枯死的那半棵樹隐約有壓過生機旺盛的那一半的意思,無端有些觸目驚心,又讓人挪不開半分目光。
……這棵娑羅雙,是什麼時候翻出來的?之前有出現過嗎?
葉清一的腦子轉得很慢,慢騰騰地想到,似乎之前,并沒有見過。不曾想到那位的字寫得好,工筆也是一絕。
“……清一。”悠長的一聲歎息将他驚醒,他再定睛一瞧,泛黃的紙面上哪裡還有那半枯半榮的娑羅雙樹,隻有難以辨認的上古文字。
他額角已不知不覺浸沒冰涼的冷汗。
“浥川……我方才……”他張口,才驚覺連喉嚨口都是難以發聲的澀然。
雲浥川的聲音飄渺而溫和,輕聲道:“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