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一還沒消化完記憶,本就混亂不堪的思緒又被加了一把火,更是如煮沸的粥,不斷沸騰溢出,連天地都不知道在何處了。
連種種懷疑或猜測也沒有,因為大腦已經完全宕機,轉不動,宣告停工了。
明亮絢麗的煙火一簇連着一簇升空,新年鐘鳴十二響,在葉清一腦海裡響個不停。
雲浥川那輕若無物的一吻後便再無動作,隻是靜靜看着他。那雙有江河湧動的眼睛頭一次讓葉清一這麼不敢直視,仿佛多看一眼,全身就要燒起來。
分明是寒冬臘月,卻實在是燙得令人害怕。
理智全無隻剩本能的葉清一遵從本能指引,兩眼一閉,又暈了——或許比起說“暈”,說是不想面對而沉睡會更合适些。
反正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
雲浥川笑了,靈鲵一族都是極聰慧的,遇到什麼一時之間難以處理的棘手之事時,往往都選擇暫時繞開,避其鋒芒。雖然這也說不上錯,但總是遇事就避開,在需要正面相争時就經常缺乏一份銳氣,與靈鲵看似柔弱的外表倒是頗為相稱。
他不急,他願意等葉清一自己真正願意去面對現實,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打橫抱起暈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年輕人,昏迷前還算溫暖的體溫迅速下降,有些涼,不過也算赤鱬的正常體溫。比提問冰寒更令人心驚的是體重,颀長的身軀在有衣服遮擋時并不覺得如何,一旦上手,便能察覺這是何等纖薄的一具身體。
輕,實在太輕。他總擔心,如果他再不用力抓住,他的小赤鱬總有一天會像風筝一樣,輕飄飄地飛走了。
葉清一睜眼時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天花闆,精裝修的别墅連天花闆也貼上了花紋美觀的壁紙,吊燈感應到外界光線變化,微微亮起,總體處于一個并不刺眼又令人舒服的區間内。
就這麼盯着天花闆,他回想了三秒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三秒之後,整個人就又默默縮回了被褥中。
被褥足夠厚,足夠沉,足夠黑,會給他一種回到了自己洞穴中的安全感。
這樣的安全感沒享受幾秒,他又僵住了。
所有的記憶在睡眠中已經自動分門别類,整理齊全,他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暈過去了,那麼是誰,将他送回房間,還給他蓋上被子的呢?
蕭景睡了四兇醉了,答案便隻剩一個,然而這唯一的答案卻令他如此不自在。
倒不是之前莫名糾纏着他的那個“配不配”的問題,而是……
哪個吻是什麼意思?
他不敢想。
或許隻是無意間的觸碰……自己剛破殼,還隻是一隻小赤鱬時,也這麼幹過以示親昵……山主或許是通過契約察覺到自己的心緒不對所以想安撫自己……
他找了一萬個理由,終于稍稍鎮定下來。
“醒了麼?”
門開了,被褥外的聲音傳進來,顯得有些悶。
“醒、醒了,咳。”一張嘴,聲音有些沙啞,淡淡的血腥味似乎仍殘留在口中。不過想到那是自己的血,他就又安下心來。
不是山主的血,是自己寄存在山主那裡的血……不過自己為什麼會将血和記憶寄存給山主?
胡亂想了一通,他感覺自己隐約覺察到了某種真相,隻差鑿通其中關節。
“既然醒了,那便起來吧,我給你準備了衣服,在你床邊。”
葉清一愣了一下,然後炸成一個番茄。
他、他沒穿衣服!
這也實屬正常,他之前恢複原形,自然是不穿衣服的。之後被撈出來,穿的衣服也是靈氣所化,聊以蔽體,一旦昏過去沒了靈氣維系,要不了多久就會消散。
山主定然知道……
山主定然不會在意這些小節……
山主從自己破殼時便看着自己,有什麼是沒見過的……
這下,即使找了一萬條理由,葉清一也還是很想找棟樓跳一跳,找個洞埋一埋。
怎麼會這樣……
沒臉見人,死了算了。
悶悶的聲音隐含笑意,隻是說出來的話有幾分沉重:“穿好衣服下來吃早餐,局裡通知開會,有事。”
雖然說是通知,他其實已經提前被知會過了,後半夜的緊急電話,若他隻是個普通凡人,說不定都要被吓出心髒病。
而需要半夜緊急通知的消息,也實在是緊急又沉重,在新年這個當口顯得尤為不詳。
葉清一在一瞬間的愣神之後顧不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立刻下床穿衣,将自己收拾幹淨。他太了解雲浥川,若隻是尋常開會,雲浥川最多就是知會一聲,不會再說什麼别的。他一個人去了,知道開了個什麼會也就算數,不是重要的事,連會議内容都不會多說一句,更不會要自己跟着一起去……
一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了。
或許,還與那位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