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有關部門以為是境外勢力幹擾,畢竟非人種族不僅存在于華夏,同樣存在于人間别的國家。即使國家與國家之間關系并不好,但不約而同的,所有國家都選擇了隐瞞非人種族的存在。稍微有點眼光的領導者都知道,種族與種族間十分容易發生沖突,尤其是在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由此,每個國家都有類似華夏特保局一樣的部門,而國内環境不支持這個體系運作的國家中,則有各種各樣的秘密聯盟、結社幫助隐瞞非人種族與修煉者的存在。總之,這一方面在哪裡都能算是秘密。
然而本來相安無事的格局率先被華夏打破了,這種情況下,其他國家無論如何也瞞不下去,便隻好學華夏的樣子,順勢公布,将一切曾經隐藏在水下的都放到台面上來說。
問題出在不是每個國家都有華夏一般的效率,也不是每個國家都有華夏這樣對本國的掌控力。在特保局這個粘合劑的努力下,華夏國内的矛盾基本在發展嚴重前就被解決了,而做不到這一點的國家頓時就被國内情況搞得焦頭爛額。
“所以……他們要将華夏拖下水,擴大矛盾,好讓大家一起共沉淪?”葉清一饒有興味地說道,“他們怎麼不看看特保局的加班強度呢,自己不努力就要砸了别人的碗,在妖族裡也是要被唾棄的。”
或者說,這樣的妖在上古的妖族中根本活不下來。對妖而言,弱小又不努力真的是原罪。也隻有現在,妖族式微,所有妖族都有人族這個共同的威脅,才比上古時多了那麼一點點的同族溫情——隻有一點點,多了沒有。
短短幾天被拉去開了好多次會的楊媛媛疲憊地搖頭:“一開始我們确實以為是敵對勢力滲透,華夏面對的不僅是扶桑,事實上,華夏和很多國家關系都不怎麼樣。平時表面上相安無事,有機會一個個都恨不得落井下石,自己不好的時候絕對也看不得華夏好,将矛盾轉移出去,甚至對外發動戰争……這種荒唐事曆史上反複來過好幾遭了。但這次不一樣,上面去查了,查不出。”
“查不出就能說明不是嗎?”葉清一挂着若有若無的笑,笑意不深,其中蘊含的似乎是憐憫。
“能有能力做出這事的都是老對頭了,實力怎麼樣,互相之間也很清楚。”楊媛媛說到這裡,頗為自豪,“華夏在這方面不能說是絕對的第一,也一直保持着優勢,其他國家想要反超,很難。彼此知根知底,知道都有些什麼手段,而且以一個國家的體量,想做什麼卻完全不留痕迹不被發現,太難了。但偏偏這次排查完之後發現,在背地裡攪弄風雲的不是其中任何一個……總不會是其中之一忽然研發出了什麼新技術?可要達成這樣的目的,僅僅輿論手段根本不夠,最終還是要用靈氣和法術對情緒進行引導……連這些痕迹都沒有。”
她咬着牙,手指無意識在紙上勾畫:“全世界的靈氣都是共通的,以目前已有的手段根本無法攔截,即使研發出了新技術,因為靈氣本身的流動性,也根本瞞不住……而且新技術哪裡是這麼好研發的……”
如此安慰着自己,然而被摳得破破爛爛的紙卻出賣了她内心的不安。況且要研究靈氣、利用靈氣确實是一時間很難做到的事,别的不提,華夏光是為了能将靈氣用數據表達出來這一項技術,就研究了幾十年,近些年才初見成效——這成效到底是不是天地間靈氣濃度升高造成的也很難說。
部門收集了大量極有天賦的科研人員與修行人,某種程度上幾乎可以說是舉國之力來做這一件事,尚且不易,難度可見一斑,楊媛媛這麼說也不完全是在安慰自己。
不過未知事物終究是令人恐懼,華夏這麼大一個國家,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當然是希望能盡早抓出來就盡早。
楊媛媛又哀歎了一聲,随手扒拉了下沒怎麼仔細梳理的頭發,頓時有好幾根長發脫離指間,輕飄飄落地。那發量看上去,愁煞人。
葉清一完全沒分給愁秃了頭的楊媛媛半個眼神,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做事不留痕迹這個描述令他想到了某個存在,但他又不能說。
不能說,就隻能旁側敲擊提建議了,于是道:“這些事也分攤給部門,你們還要居中調停,忙不過來也理所當然。但如今靈氣濃度回升,曾經十萬裡挑一的修道人才比以往或許有所提升……人族好奇心重,求知欲旺盛,若是能再篩選出一批有修道天賦的,不說短時間内有所成就,也不需要他們加入部門,隻要他們入了修煉之門,自發便會調和與非人種族的關系,你們的工作量就能減輕了。”
半死不活趴着的楊媛媛一愣,問道:“靈氣濃度……和修道天分,真的有關系嗎?可從古代記載的文獻上分析,幾千年來人群中有修道天賦的人口比例并沒有大幅變化……沒有證據支持的話不能亂說啊……”
葉清一簡直要歎氣了。
“一來,人族典籍對此事記載得隐晦,難以衡量;二來,人間已經經曆了近一千年的退潮期,整個退潮期内靈氣濃度都極低,能有什麼明顯變化?你覺得一百加一和加二區别大嗎?而現在……總之是進入穩步上升了,之後還會出現井噴期。到那時再考慮這些,就真來不及了。”葉清一隐去一部分不适合說的,真心實意覺得為人族出謀劃策實在是一件費腦子的事。
楊媛媛于是不說話了,似乎是在考慮葉清一所描述的方案的可行性,又是寫寫畫畫,又是給人發消息,好一會之後才道:“下次我會盡量勸服上面的領導采用這個方案……隻是這麼一想,短時間工作量又得上升了。而且我們都是宗門與師父一對一帶出來的,想要普及教育,怕是還得出個修訂方案和教科書,還要找合适的教師……”
眼看着又開始頭疼了。
葉清一笑道:“你與其考慮這些,不如想想怎麼大範圍檢測普通人的修道資質,我這裡倒是有一塊先天奇石,天生親和靈氣,判斷資質從不走眼,卻不适用于人族,也隻有一塊。”笑意頗有幾分微妙。
楊媛媛的臉色于是從驚喜又恢複成充滿菜色,喃喃:“我盡量……我盡量和上面提一句……呸!我又不是搞技術研發的,怎麼要我來想這些?!技術部門可比我們閑多了!”
葉清一的笑容裡充滿着促狹,終于有了些少年模樣。少年面目總表現出與之不太符合的表情,總讓楊媛媛覺得全身不自在,現在被他這麼一笑,倒覺得放松了不少。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葉老師提出的建議——”楊媛媛提起精神,也跟着笑,然後忽然發出一聲驚呼,想起了什麼,“不對呀,我都被葉老師你帶歪了!我本來是想說明情況,然後讓葉老師你……幫着……找找人看看場子管束一下有些不帶腦子出門的小妖……畢竟雲先生現在幾乎和您綁定了……不用白不用……”
聲音是越說越低,越說越沒底氣,她這部門地區負責人,當得也真是憋屈。
葉清一的笑意于是變得更微妙了,沒底氣的楊媛媛臉漲得通紅,豁了臉皮大聲喊:“總之拜托了!哪怕是看在部門的面子上,雲先生曠工這麼多天,工資可還是照發的啊!”
葉清一終于是笑出了聲,在楊媛媛臉色變成調色盤之前拍了拍她肩:“這麼嚴肅幹什麼,這不僅是人族之劫,也是妖族之劫,處理不好,便是兩敗俱傷之局,我難道還會袖、手、旁、觀嗎?”
楊媛媛臉上扯了笑,心道這可不好說。
在這種近乎各懷鬼胎的情況下,葉清一最後還是沒将那位隐于幕後的山主說出來。人族的麻煩夠多了,何必再告訴他們一個根本無法抗衡的敵對目标,讓他們徒增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