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爬出地洞,眼前盡是燒焦的黑灰。在洞口旁,依稀可以看見一個成人形的焦黑色粉末。
歎了口氣,溫懷緒将其收斂裝好,避免她和其他的黑灰混在一起,想來這個名叫任合宜的女生也不願和這些罪惡的村民混在一起。
遊杼看着溫懷緒收好,便大步朝村子裡走去。村子裡的火可不是他點燃的,若一切真如隰苌楚所言,他可放不了火。
村子的所有房屋也全部被晚上的大火燒毀,遊杼來到隰家,不出意外地看見那棵桑樹也被燒成焦炭。
一陣清風卷起,遊杼看着地上被分開的灰燼,終是一點點全收進背包。
其餘幾人趕過來時,隻看到遊杼靜靜站着,不知想些什麼。
越至理記得,這應該是以前的隰家。他看了看,周圍并沒有人形的灰燼,隰苌楚的骨灰是已經和别人的混在一起還是被遊杼收起來了?
沒等他們詢問,遊杼忽而主動開口,“走吧。”希望真如那人所說,那支桑樹枝條放在那都能活,不然他還得去進修一下園林種植技術。
遊杼等人慢慢朝村外走去,在他們身後,燒焦的桑樹處突兀地顯出一道飄渺的人影。
周身空靈,形如鬼魅。
遊杼似有所覺,忽而回頭看了一眼,陽光映照下周圍隻剩焦灰。
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遊杼收回視線和其人一起離開。
那道飄渺的幽影等到他們徹底離開才再度顯現,身旁立着一道和隰苌楚模樣一般的透明魂魄。
産生能異化村民的怨魂可不容易,必須得生前死後都受到非人的折磨,心懷怨恨。且這股怨氣得十分強大。
當初隰苌楚的母親生前受到病痛折磨和村民欺壓,但她是真心為隰苌楚考慮。
隻是,隰苌楚站在祈願的山洞前,在最後放棄了許願。
他曾偷偷看見過,獻上的血肉會被蜘蛛一點點撕咬啃噬幹淨,死去的人不止生前□□靈魂受到折磨,死後的靈魂也被反複折磨,重溫痛楚。他希望母親能安靜地離去,不要沾染這裡的一切,如果有來生,至少一切順遂。
年幼的隰苌楚冷靜地拖着母親的屍體來到了隰家後門處的古桑樹前。他不願犧牲母親,可他恨村裡的人,他不想如他們的願,成為被獻祭的存在。
他們家世代傳下來的古籍中說桑樹有靈,且隰家祖上和這靈體有些淵源,隰家子孫有緣者也可以溝通桑樹之靈。隻是這靈體就算能召喚出來,也是有代價的,并不會無緣無故相助。
隰苌楚白天被村子裡的老夫妻使喚打罵,夜間偷偷跑到古桑樹前喚靈。在失敗四十九次之後,也是在即将被獻祭的前夜,他終于成功了。
隰家代代相貌不俗,可隰苌楚仍覺得眼前的靈體是他平生所見最具空靈之美的樣貌。周身的氣質讓人一眼就覺得是那種與世隔絕的幽野山林之中的靈物。
不過他隻是愣了片刻,便叩首說出自己的祈求。
那靈體眼中興緻缺缺,掃了他一眼,“你和我之間本來差了點緣分,隻不過這裡的人我實在讨厭。”
頓了頓,那道靈體悄然落到隰苌楚身前,眸光流轉,“我可以讓你不做村民的祭品,但你的這具血肉之軀得獻祭給我。”
隰苌楚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世上隻剩他一人,生與死皆無所謂,他隻是不想讓那群惡心的村民利用他的血肉長生。
隻不過最後那道靈體并未占據隰苌楚的身體,對方隻是淡然地讓他母親的靈魂得以解脫,對他施了個障眼法,騙過了村裡人。
靈體告訴隰苌楚,他體内各種病症夾雜,也活不過幾年了,祂不需要這樣的身體,還告訴了他如何毀掉村子的方法。
那靈體說因緣之下,祂長于這方土地,無法對這裡的生靈出手,隻能暫時庇護他一二。
可惜村裡的人将他看管得極嚴,縱使他知道如何毀掉祭祀,卻一次都沒有被允許靠近過。
但隰苌楚終于等到了機會,那位遠方的親戚隰桑,似乎也遇到了怨魂糾葛,寫信詢問召喚靈體的儀式。
那天靈體顯現,眼中第一次浮現一點趣味,說隰桑和他更有緣。
他很開心,縱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所剩不多。
過了幾日,靈體再次出現,雖然祂看上去虛弱了很多,但向來不關世事的臉上露出罕見的愉悅,告訴了他外面的事情,他期待的終于等到了。
靈體問他,是否願意活下去,祂可以讓他重獲生命力。
隰苌楚拒絕了,他隻想毀了這個村子,包括他自己,不希望再和村子裡有分毫的聯系。
靈體尊重了他的選擇,按照計劃,對方借用了他的存在開始布局。
到最後一晚,靈體離開,他拖着隻剩最後一點生命力的軀體點燃了這把一直在他心中燃燒的火焰。
看着密林那邊也騰起的漫天火焰,他露出暢快的笑。
最後他請求靈體,讓他和母親的骨灰都遠離這村莊。
感受到那群人已經徹底離開村子的邊界,隰苌楚獲得了靈魂的平靜。
靈體對着他揮了揮手,他的靈魂也得以徹底解脫。
送走一切之後,這片土地的生靈隻剩祂了,祂看向遊杼離開的方向,嘴唇微動,話語呢喃。
“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