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暗流湧動完全沒影響到艾爾海森，他輕松自如地使用筷子享受着豐盛的筵席，舉止禮儀都無可挑剔，再加上鐘離和含章的有心照拂，交談範圍不局限于須彌璃月兩國，無論詩詞歌賦還是山川風貌，除了胡桃外的其餘三人都算得上博聞廣識，至少在用餐接近尾聲之前，氣氛還算是和諧。

直到突如如來的妖風通過沒關上的窗戶，将餐桌上方的吊燈吹得左右搖晃——

一張黃色的符紙從燈罩中飄落，又在即将落在灰毛腦袋上之前，被眼明手快的知論派學者抓在手中仔細端詳，其上筆走龍蛇、朱砂敕印，正合“方士符法妙中玄，筆墨濃淡火龍蟠”之意。

……草，須彌的草啊。

胡桃眼神遊離，正準備胡說八道混過去，沒想到鐘離先開口了。

“符者契合陰陽，唯天下緻誠相能用之。消災驅邪符就是其中一種，有鏟除魍魉、淨化氣場和驅除妖媚的作用。”客卿先生自然體貼地為客人介紹，同時也在給自家晚輩收拾爛攤子，“受祖業影響，為免沖撞，内院各處都有布置，至于這張……哈，大概是哪個晚輩頑皮，藏到了燈罩中，讓艾爾海森先生看笑話了。”

艾爾海森把符紙輕輕放在桌上，狀似無意地說：“據《琉璃岩間國土紀行》所述，最初岩神賜下的 [百無禁忌箓]在神代有着廣泛應用，戰争結束後大多被官方統一收回，極少數流落民間。之後逐漸流傳起仿照[百無禁忌箓]所創的各類符咒，這張書寫結構與璃月文字有相通之處，也有一定研究參考的價值。”

出自天衡山方術世家的消災驅邪符，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當然有研究價值。

眼看着翻船現場切換成學術讨論會，作為始作俑者，胡桃有點茫然，忽然感覺這波已經與她無關了。

鐘離贊許地看了艾爾海森一眼：“你所言基本無誤，看來對璃月曆史也有所了解。古時災殃橫生，妖魔肆虐，岩王帝君作為衆仙之祖，将仙力封入[百無禁忌箓]襄助凡民征戰，這就是符箓和符咒的起源。兩者區别在于符箓是仙家神通，效力遠超符咒，可作為溝通神明仙人的橋梁，當然，前提是能支付得起相應的[代價]。”

這番回答既知無不言，又含蓄告誡，能聽懂的自然都聽懂了。

“數百年前因帝君敕令，太山府封，仙方道迹已絕于人間。”含章用手覆上符紙，擡起眼睛看向鐘離，今晚在場都是值得信任的自己人，此情此景，他也可以略微吐露心聲，“如愚見指月，觀指不觀月，神通僅是手段，惑于神迹隻會忘記本心，總務司每年公布的各類詐騙案件已經足夠說明這點。此世雖為有神之世，璃月卻已與帝君辭别，唯有靠着人的力量前行，想來……這也是他所樂見的。”

他的話已近似悖逆，完全沒考慮新神介入的餘地，在這片山川河流皆為神之國土的大陸上，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隻怕都會遭到訓斥，但鐘離卻笑了。

千百年守望着這個國家的神明，注視着年輕的面孔，又從中看到了無數過去曾環繞在他身旁的、如夜空繁星般閃爍的年輕人。

原來如此……那時的他們，是抱着這樣的覺悟站在他的身旁啊……

手掌下的符紙産生了奇異的變化，在胡桃驚訝的呼喊中，含章擡起手，一枚四方形的金色透明晶體，在桌面安靜地流動着璀璨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