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

從維摩莊回須彌城走水路最為快捷，他等舟楫停穩後正準備登船，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眼前的小舟失去蹤迹，一腳踏空，掉進微涼的河水之中。

“哎！有人掉水裡啦！”

“快幫忙！繩子呢？”

水底出現了一團燦爛的金色，像靈活的魚，朝着這邊快速遊了過來，但他從來不是等待救助的人，短暫暈眩感過去後，身體放松，手腳撥動，自然浮出水面——

金發的好心人跟着浮上來，抹去臉上的水，滿臉震驚。

“艾爾海森……你怎麼變小了？！”

身穿教令院綠色制服的年輕人置若罔聞，幾下就攀着木樁爬上碼頭，把濕哒哒的碎發往後捋，露出光潔的前額，在派蒙手舞足蹈的誇張表情中摘下耳機，轉身對還泡在水裡的空說。

“謝謝，但沒必要。”

“呃，他說自己還沒畢業。交給你了，我去找納西妲問問。”

金發旅行者帶着人來到維摩莊北岸，敲開一棟房舍的大門，随便擠了兩句話立刻拔腿就跑，速度快得仿佛有蕈獸在追着咬屁股。

含章看着濕漉漉的不速之客，比起早上出門去采購物資的大書記官，身量略有縮水，肩膀尤顯單薄，似乎堪堪才邁過成年的門檻，但清俊的眉眼已能看出未來的影子——他當然不會認錯人，隻能歎了口氣。

“進來吧，别感冒了。”

片刻後，艾爾海森穿着寬松的睡衣坐在沙發上，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

是很有鄉村特色的度假小屋，廚房狹窄，起居室隻放了沙發和餐桌椅，除了散落桌上的幾本輕小說沒看見其他文獻書籍，窗邊還有一隻木質琴匣。剛被他使用過的盥洗室倒是出乎意料地大，幹濕分區，洗漱用品都是雙份，浴缸尺寸同理。卧室房門半掩，但出于尊重個人隐私，他隻瞥了一眼就不再多看。

自稱含章的因論派學者從廚房端出一隻馬克杯，随着前傾的動作，泉水般的銀白色長發從後背流淌到肩頭，又被随手攏到耳後，露出綴着翠玉耳釘的淡色軟肉，無端讓人手癢。

艾爾海森低聲道謝，禮貌地約束目光，嘗了一口遞過來的熱飲。

哈，熱可可。

把誰當小孩哄呢。

他垂下頭，掩飾一閃而逝的銳利神色，剛洗過的頭發落下幾點水珠。

含章捏了捏眉心，實在無奈得很，隻好去盥洗室拿出一條毛巾。

“是誰的？”他貌似無心地問。

還能是誰的。

年長者的沉默無疑助長了年輕人的氣焰，他捏住毛巾一角卻不着急抽走，用拇指點點首字母刺繡，口吻冷淡：“把同居人的睡衣和日用品借給我，合适嗎？”

“我不擅長說謊，尤其對你。”含章聞言失笑，哪怕是年輕的艾爾海森也有着一顆極為聰明的頭腦，度假屋内的蛛絲馬迹足夠他無限接近真相，“眼下情況或許與維摩莊地脈異動有關，茲事體大，等那位旅行者帶回消息後我們再考慮下一步。請再耐心稍待片刻，好嗎？”

他們以視線無聲對峙，最後，很意外地，艾爾海森主動退了一步。

“給我本書打發時間——除了輕小說。”

“好，先擦頭發。”

借助錨點，空的往返速度很快，再度造訪時開門的居然是年輕縮水的艾爾海森，半幹的短發有種毛茸茸的淩亂感，劍眉向上挑起，似乎對他的到來毫不意外。

“勞駕，我找含章。”空幹巴巴地說。

“是空嗎？”含章從盥洗室走出來，袖子卷到手肘以上，手裡還捏着剛絞幹的毛巾，“辛苦了，請進。情況是有點複雜嗎？”

直白且毫無掩飾的目光落在空的臉上。

“不不幾句話就好我還有事交代完就走……總之從時間上看他們雙向交換了位置，納西妲說這種地脈擾動導緻的異常不會持續很久，世界樹也會在事後自我修複。别擔心，從結果反推，他們都沒什麼問題。”

“我明白了。等他回來再請你們好好吃頓飯，作為正式答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