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港口黑手黨負責視察資金流動的負責人到了福利院,如往常一樣,找了一個乖巧的孩子合影,但就在碰觸到那個孩子的一瞬間,兩人同時暈了過去。
“超乎常人的能力,真的是幸運嗎?”黑井葵問身邊的夏油傑。夏油傑沉默,黑井葵也沒有在意,繼續說了下去。
對于和泉川葵來說,那是多麼可怕的記憶。
還處在戰争陰影中的橫濱将不幸施加在了每一個人身上。看似高高在上,可以主宰一家撫育院的黑手黨也不過是随時可以犧牲的炮灰。在貧民區裡掙紮着長大,好不容易擺脫了隻會酗酒家暴的父親,但找不到任何其他正當的工作,最後不得不加入強大一點的港口黑手黨,每天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
黑手黨20多年的記憶沖擊着和泉川葵尚且薄弱的自我認知和記憶,等她從記憶的漩渦中終于找回自我意識的時候,外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和泉川葵在撫育院的房間朝着北面,總是有着淡淡的黴味,大抵是從陳舊的木質家具中散發出來的。但是院長十分愛幹淨,因此即便環境破舊,和泉川葵也不會感到讨厭,反而對這種味道有種淡淡的安心感。
隻是等她從混亂的記憶中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雪白的天花闆,和泉川葵坐了起來,外面的陽光落在光潔的地磚上,看起來有些冰冷。還沒等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掙脫出來,她就被帶到了那位面前。
——那位尚且還處于理智的黑手黨前任首領。
夏油傑注意到黑井葵的語速慢了下來,似乎有些懷念,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難道黑井葵是在懷念殘害無數人的黑手黨首領嗎?亦或是懷念那段在黑手黨的時光?
“前任首領并不是純粹的壞人。”黑井葵看出了夏油傑的想法,出乎意料地為那位異世界橫濱衆所周知的暴君辯護:“他殺伐果斷,覆滅了數個小型黑手黨,在橫濱的黑夜裡将組織發展成誰也不能忽視的龐然大物。不可否認,他的成就是無數人的血肉與生命堆砌而成,但僅此将他歸于惡這一定義,過于片面了。”
一般人不會認為這是成就,而是認為這是犯罪。
這一刻,夏油傑終于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身邊的同期在思維和認知上與自己天差地别,但是當他再往深去想,又覺得可怕至極。
葵會産生這樣認知,究竟是天生如此,還是那個異世界所處的環境本就是地獄呢?
“除了變态殺人魔,沒有人會享受殺人的樂趣的。”黑井葵說道:“先代首領追求權力,享受着支配的快感,但并不是殺人取樂的惡魔。”
“但是,為了權力而去支配他人,踐踏他人生命與幸福的黑手黨,就是惡魔。”
一直沉默傾聽的夏油傑忍不住開口說道:“如果強者随意支配弱者,那還能稱之為文明社會嗎?完全與野獸沒有差别了。不,連野獸都知道幫助同族。”
“但所謂的‘文明社會’也是人類定義的。我們認為現代社會比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更文明,那麼生活在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人會覺得自己不文明嗎?”黑井葵問道:“你覺得你現在所處的是文明社會,那麼一百年後,人們會不會認為我們現在所處的社會不夠文明呢?”
夏油傑一時不知如何反駁,但他清楚黑井葵就是在詭辯:“你隻是在詭辯。”
“當然,我隻是在詭辯而已。”黑井葵也不否認:“我隻是想說,在這個世界看來,先代BOSS是個惡魔,但在那時候的橫濱看來,先代也帶來了另一種可能。”
夏油傑隐隐意識到黑井葵想要說什麼,但是從未真正生活在黑暗中的少年卻無法明晰那是什麼,他沉默地聽着黑井葵接下來的話。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才是最初的需求。而在那個橫濱,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老人和兒童并不少見,即便是年輕力壯的人找到一份足以生存的工作,也随時可能喪命于黑手黨、偷渡客甚至是不起眼的街頭混混手下,因此,橫濱所需要的不是【文明】,而是【秩序】。”
“先代将組織發展成一個龐然大物時,吞并和消滅了無數小型組織和武裝團體,他帶來了恐懼,但也帶來了秩序。港口黑手黨接納了許多除了力氣沒有其他能力的人,即便這些人随時可能成為炮灰,但是組織也會給足夠的撫慰金。黑手黨範圍内的商戶隻要交出一筆不菲的保護費,就可以安穩地繼續營業生活。”
“因強大而支配弱小,從而滋生恐懼,而這些恐懼反而産生了秩序,這種秩序卻保護了弱者。”夏油傑茫然道:“真是太荒謬了。”
他看着身邊的黑井葵,問道:“那麼你,是因為這樣才追随他而成為黑手黨嗎?”
黑井葵忍不住笑了起來,像是成年人聽到孩童天真的發問一樣,帶着令人不爽的居高臨下:“因為,我就是被先代首領支配的弱者啊。”
*
當和泉川葵見到那位令人恐懼的黑手黨首領時,她甚至沒有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誰,但從守衛在中年男人身邊的黑西裝們身上,和泉川葵嗅到了硝煙和血腥味。
中年男人坐在她面前,神色嚴肅:“堅田光死掉了。”
堅田光?
和泉川葵微微平息的思緒又開始翻湧,她的大腦又因為這個名字開始疼痛。堅田光20多年的記憶又在試圖侵占和泉川葵的大腦,一旦占據上風,和泉川葵本人的意識将會湮滅于另一個人的記憶中。
中年男人等和泉川葵的神色重新平靜下來後,才接着說道:“你殺死了我的部下,按照港口黑手黨以牙還牙的規矩,你要為此付出同等的代價。”
“你要殺了我嗎?”
也許是大腦還處于不太清楚的狀态,和泉川葵在面對“死”這個概念時異常淡定,如同失去了人類賴以生存的本能——恐懼。
“如果你隻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孤兒,你的屍體已經被挂在大門,震懾其他妄圖挑釁港口黑手黨的宵小。”
即便說着如此血腥的事情,這個男人神色依然不變,甚至連一絲殺意都沒有。但和泉川葵卻憑借自己敏銳的天賦感知到了,這是因為掌握了莫大權力的高位者,看待她如同看路邊的草芥一樣,人類怎麼會在踩踏野草時抱有殺掉野草的殺意呢?
和泉川葵終于感受到了遲來的恐懼,但此時一直不苟言笑的男人卻突然露出了笑容:“但是你不一樣,你有着普通人沒有的天賦,你是異能者,是注定與那些平庸之人不同的。”
異能者是什麼?
和泉川葵不知道,但在這個男人口中,異能者和普通人仿佛是什麼不同的品種,後者隻是不值一提的雜草,而前者……
“所以,作為殺死我部下的補償,為我貢獻你的生命、你的力量吧。”
男人笑着說道,但和泉川葵卻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拒絕這個男人的話,會死掉的。她隻能說出男人想要得到的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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