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和利威爾在原地望着她們的背影,靜默了片刻後,法蘭開口,“我看得清清楚楚,當時她是突然出現的。”
他皺皺眉繼續道:“我們在大雨中行走,分不清方向,聽到有人慘叫才反應過來出現了巨人。當時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幾乎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就連弗拉格都沒有第一時間開展進攻。”
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法蘭還是克制不住的開始顫抖,他苦笑一聲,“老實講,我當時覺得必死無疑。”
利威爾緊緊抿着唇,額前的碎發擋住了他的眼神,他沉默地聽着法蘭的叙說。冷風吹過,火把上的火苗晃動幾下,光影在他旖麗的臉上閃動。
注意到利威爾的表情,法蘭不敢在死亡這個話題上繼續,連忙回到主題上,“但是就在我呆愣的那瞬間,似乎是有光閃過,然後她就突然出現在巨人面前。”
“利威爾。”法蘭沉思,“你覺得她是從哪來的?和巨人有關嗎?”
“……”利威爾垂眸,腦中浮現出他砍倒巨人後看到的情景──宋初一手圈着伊莎貝爾,整個人擋在法蘭面前,呈現出保護者的姿态。
他緊了緊拳,聲音低沉,“無所謂,隻要不傷害你們,我不會在意她到底從哪來。”
法蘭愣了一下,随後爽朗地笑了兩聲,“說的也是!”
“走了,淋了一天雨,還沾了好多巨人的血,真夠惡心的,趕緊回去清理幹淨。”利威爾左手揣褲兜裡,轉身邁步,“文件的事,我再想其他的辦法。”
說到“文件”,法蘭心情有些複雜。
自小在地下街長大,最大的夢想不過是能看到藍天,坐在草坪上曬太陽。但是今天第一次出了牆才知道,原來牆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當面對那兩頭奇行種時,耳邊傳來絕望的慘叫,滿地都是殘破不堪的屍體。那些前一刻還在和自己擡杠的人,下一刻就被巨人吞進嘴裡。
明明快死的時候也會痛苦哀嚎,他們為什麼又要往牆外跑呢?
這一趟出牆調查,他或許有點明白那句“為人類獻上心髒”。
“弗拉格……是為了救我受傷的。”他斟酌着開口,“埃爾文分隊長也是個很有魄力的人。”
利威爾瞥了他一眼,“啊,是嗎。我知道了。”
夜裡,利威爾又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野外。
濃霧讓他分不清方向,四周都是痛哭和慘叫聲,他騎着馬瘋狂奔跑,恐懼在心頭蔓延。
“大哥,等你好消息!”
水霧中,紅發少女笑容燦爛地對他揮手,淡金色男人微笑地望着他。
他踢着馬腹,迫不及待地想要沖到兩人面前,但怎麼也靠近不了。他們甚至越來越遠,最終消散在白霧中。
“不要走!”
他嘶聲呼喊,卻沒有回應,一轉頭,那個金發的男人定定看着他,碧藍的眼睛似乎看穿一切。
“你在迷茫,這樣會害死身邊的人。”
還沒有想明白這話什麼意思,狂奔中的馬蹄踢到什麼東西,他被重重地摔到地上。
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差點吐出來,泥水砸進眼裡,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瞎了,不然怎麼會看到伊莎貝爾的頭呢?
亮麗的紅發變得灰敗,全是泥土,臉上都是血迹,啊,怎麼弄這麼髒?不是教育過她好多次,要注意清潔嗎?
還有法蘭,你個混蛋躺地上幹什麼?你的身體呢?
他大腦空白了,内髒似乎被掏空,然後填滿了絕望和憤怒。
畫面變得亂七八糟,一會兒眼前都是血,一會兒又是地下街通往地面的洞口,他們三人在放飛鳥。
當所有的波動都平靜下來後,利威爾看着眼前服裝奇怪的人,有些迷茫。
她有一頭長長的黑發,身上的白色長裙纖塵不染,渾身籠罩着朦胧的光芒,站在混着泥土、雨水、調查兵團鮮紅的血迹、還有巨人那肮髒又惡心的屍塊的地方。
在她身後,伊莎貝爾和法蘭露出驚喜的笑容,興奮地喊着他。
“大哥!”
“利威!”
利威爾猛地驚醒,坐起來,纖瘦的身體微微顫抖,緊緻的脊背弓着,碎發蓋住了眉眼,投在牆上的影子顯得十分脆弱。
他盯着自己的雙手,一時分不清什麼是真實。
一滴汗水滑落到眼角,他被迫眨眼,偏過頭,視線移到另一邊木床上躺着的人。
眼神聚焦,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淺金色的頭發。
瞳孔猛地一縮呼,這場景忽然和夢裡的畫面重疊……
直到視線移動,他又看到被子上的手臂,還有因個子太高床太窄小,而無處安放隻能耷拉在床邊的大長腿。
是完整的。
利威爾擡手蓋住自己的臉,意識慢慢清醒。
啊,是啊,趕到時清楚地看到他們沒事,他們被救下了,回到兵營的時候甚至連傷都好了。
真是……倒胃口的噩夢。
再睡不着了,他準備出去走走。
調查兵團不受國民和王政府待見,沒什麼經費,所以一間宿舍兩張上下鋪的木床,最多住四人。
目前他們這間就他和法蘭,據說之前住着的三個人,都已經在前幾次壁外調查中陸續死掉了。
利威爾輕盈地跳下床,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路過另一張床時,他停下腳步,仰頭看着睡在上鋪的法蘭。
那家夥睡的不太安穩,翻個身又把胳膊吊在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