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奈奈子成了理所當然被抛棄的那個。
之後她被碾轉送到鄉下,優子的故鄉,年邁的老人像是在站台上等待了許久,幹燥溫暖的手牽過了她。
奈奈子在那雙手的庇護下,渡過了那一年裡最安穩的三個月。
第二年春,老人的葬禮在墓園舉行,來悼念的人很多,氣氛壓抑得像昂貴的黑色轎車從家裡接走優子的那一天。
不少人躲在黑傘下竊竊私語——
“西宮優子,那女人連自己母親的葬禮也不出席嗎?”
“據說是老太太生前最疼愛的小女兒……”
“别說了,那孩子看過來了。”
大人們看她的眼神,像看臨近關門時超市出售的打折商品,在衡量過期風險的同時估定實用價值。
顯而易見,她沒有價值。
沒有價值的東西,會被抛棄。
西宮家不會接納她,沒人願意承擔随時會被讨債的風險,誰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會不會又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跳出來向她們要錢。
西宮優子做了敗壞門風的事,要承擔也是她來承擔!
立花奈奈子的叔叔嬸嬸們為此争執不下。
“奈奈子?” 一片嘈雜聲中,有個男孩子在她面前站定。
初春的天氣還不算暖和,粉色的針織圍巾包住了奈奈子的下半張臉。
她恍然間擡眼。
男孩子垂在身側的手攥得緊緊的,奈奈子判斷他大概是有點不好意思。
“爺爺說我們來接你回家。”他說。
立花奈奈子無法拒絕。
那是一雙同樣溫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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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的水溫将人從回憶裡拉出來。
浴室的小窗被一陣風吹得呼啦響,簌簌的風刮在窗沿上,聲音聽起來像沙地裡将要蛻皮的蛇。
立花奈奈子擡眼去看,黑茫茫的一片,彎月不知所蹤。
大抵是烏雲遮月,她這麼想着。
下一秒,漆黑的部分動了動,夜空的底色帶起毛發一般的流動感,低低的、仿若獸類的嬉笑聲由遠而近。
窗後露出了一隻足以塞滿整扇窗的眼睛!!
巨大的瞳孔外裹着黃色粘液質的薄膜,從中央緩緩裂開一條縫,包含在内的土黃色濁液立即噴濺出來。
窗玻璃融化,白煙四散。
“奈奈子……”非人的東西在黑暗中呓語。
木窗發出即将迸裂的聲響,牆體在眼前不斷脹大塌陷。
四肢因顫抖而僵硬,心跳如擂鼓,恐慌像一條毒蛇,不斷往身體裡注射足以麻痹神經的毒液。
動起來,動起來。
立花奈奈子迫使自己冷靜。
窗戶堵死了,隻能走門……
她欲起身,可就在視線短暫偏轉的一刹,黑色長尾破空而來,擦過臉側的瞬間,奈奈子聞到了濃重的腐爛的氣味。
她被勒住脖頸,整個人緩緩吊起,腳下的水色晃蕩,水珠順着微紅的足尖向下滴落。
“呃……”
奈奈子聽見自己艱難的喘氣聲,浴缸裡的水已然冷卻,那個東西不再急着想把身軀塞進房子,而是像在享受獵物生命最後的樂章一般,逐漸收緊了力道。
尖銳的爆鳴聲在腦中炸開。
即使她奮力擡手,也隻是在做無用功。
手腳在慢慢喪失氣力,眼前浮現白霧的重影,意識在缺氧的條件下逐漸彌散。
奈奈子渾渾噩噩地撐開眼,在暗色中對上一雙詭異而野性的豎瞳。
那是……貓?
“奈奈子!!!”
頸間的束縛消失隻在霎時,她重重地跌回浴缸。
來不及吐槽這走馬燈裡的聲音怎麼這麼失真,冰涼刺骨的水一瞬灌進胸腔,使她說不出話。
腕間的紗布在水中松散開來,視野即刻描上一抹血色。
下一瞬,她又被一雙幹燥粗糙的手撈了出來。
漫天黑色的灰燼裡,月光刺眼得像那個春日的下午。
“咳咳…咳咳咳…”像溺水的人會牢牢地抓住唯一的浮木那樣,奈奈子死死地扒在少年身上。
知覺哆哆嗦嗦地回歸身體,破了洞的門在眼前合成一扇,諸多光影的邊角變為正常,世界在眼前聚焦。
但立花奈奈子還是覺得失真。
這世界有一個巨大的漏洞——虎杖悠仁絕不會出現在這裡。
就算手指觸及的溫度,耳側的呼吸,鼻尖好聞的食物的香氣都仿若真實。
那個人會出現在這裡的概率也隻是寥寥無幾的百分之一。
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立花奈奈子的理智。
她此刻狼狽得不像話,腦子也昏沉得很,一邊祈禱這幻象最好早點消失,一邊想着都走馬燈了,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瀕死而生的百分之一即使虛假也是她應得的。
夜風從裂開的牆體和破洞的門裡鑽進來,咳嗽後的喘息聲漸弱,室内有種詭異的安靜。
直到門外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被她扒着的人反應過來,一下收緊了力道,奈奈子恍然間聽見他慌慌張張地喊:
“先别進來!”
所有熟悉的碎片在短暫的一呼一吸間拼湊出了一個切實的人的模樣,意識頃刻回籠,立花奈奈子荒謬地感知到戰栗,指尖僵硬得發麻,胸腔内的鼓動也在一聲聲中變得不可控。
怎麼辦。
他好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