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你會跳舞嗎?”
似乎是“跳舞”這個詞觸動了黃泉的一些記憶,她的眼前浮現起一個身披黑紗的女士身影。
她是誰?
記不起來了。
黃泉答道:“以前跳過,隻是不太記得了。”
紅葉笑道:“那我教你一些簡單的舞步吧。晚宴後有舞會——橫濱不少人都喜歡模仿歐洲佬那套——不會跳舞的話,公子哥們和夫人小姐也許會給你難堪的。”
教了幾下之後,紅葉驚奇地發現黃泉在這一道上的學習速度驚人的飛快,在她出發之前的這麼點時間,竟是把社交場合常用的舞蹈都學了一遍。
在送人出門的時候,紅葉還很可惜地挽着黃泉的手:“多麼可愛的人呀,到我這裡來工作不好嗎?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黃泉熟練地拒絕了。
中也走了過來。他身上是闆正筆挺的西裝,袖口的藍寶石袖扣在燈下閃着光,看上去一表人才。
怪不得紅葉這麼放心地把中也給放生了,這人的審美不比紅葉差。
所以這裡需要别人操心的隻有自己。黃泉在心裡笑了笑。看來自己離開衣香鬓影的“上層”生活有些太久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令人腦殼疼的聲音響起。
“黃泉小姐,今天的你十分美麗動人。”
來自某個數年如一日,從來不會看人眼色的人工智能。
自從知道亞當去找森鷗外尋求合作、并被人不費吹灰之力地套走了無數情報之後,夏娃就把他給狠狠修理了一頓,附贈一串怒罵:“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上次是用漏鬥給你做的維修嗎?”
“你們怎麼在這裡?”黃泉有些疑惑地問道。
亞當:“經過一系列調查,我們覺得‘中村海運’公司和核廢料走私的事有難以否認的聯系,本機在中村家的IP上截到了一封來自……茲——”
一陣電流聲響過,夏娃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接着亞當的話繼續道:“如他所言,我們截了一則奇怪的電子郵件,裡面提到了來自英國的特殊‘貨’,并催促中村家交付尾款。郵件可疑,但中村家防衛森嚴,入侵不易,正巧你們前去赴宴,本機懇求帶上我們協助調查。”
“這是小事,但我們沒辦法帶你們進宴會大廳。”中也答應得幹脆,“這個郵件還有什麼疑點嗎?”
“經過調查發件人是一個國際走私團夥,成員大部分是美籍。”
“美國人?”中也狐疑,“美國人走私了英國的核廢料到日本橫濱?”
要素過多了。
夏娃:“MI6的調查結果是這樣。”
中也伸手:“報告給我一份,我替你們問問中村家主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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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倉庫街。
在室内悶了一天的六藏少年像個吸血鬼,直到月上中天才慢吞吞地出了門,準備把積攢了幾天的垃圾扔了。
“喂。”六藏出聲招呼正在不遠處翻垃圾桶的秋田犬,并将手裡的飯盒放在了地上,裡面是他今天吃剩的外賣。
不知道是聽見了招呼聲還是聞見了食物的味道,秋田犬從垃圾桶裡探出了頭,朝着六藏小跑了過來,一頭紮進了飯盒裡。
六藏看着秋田犬狼吞虎咽的吃相,還有它髒兮兮的皮毛,嘲諷道:“你還真是攤上了個不負責任的主人,隻能吃百家飯,不然就隻能翻垃圾。”
這隻秋田犬是隔壁的隔壁家倉庫散養的。最近這家倉庫不知道怎麼關了門,看門人人間蒸發,狗也沒人管,餓瘦了不少。
六藏走出幾步把垃圾給扔進了垃圾桶裡。
這裡是港口區倉庫街。說是在港口區,但這裡離繁華的橫濱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很多年前,這裡建立的初衷并不是為港口服務。
倉庫街雖然名為倉庫街,但這裡其實相當荒涼,功能已經被港口附近的新倉庫區替代,倉庫基本都破舊老化,于是隻能淪落成“遺忘之地”。過半空倉庫都無人管理,牆壁屋頂破破爛爛,找不到一塊好玻璃,六藏覺得它們已經廢棄了。
這裡沒什麼人,除了他,隻有寥寥幾個隻有白天在的倉庫管理員,百無聊賴地守着耗子都不來光顧的破倉庫。還有就是零零散散的流浪漢和拾荒者,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就在這裡求個片瓦遮頭。
所以這裡的垃圾桶平時壓根沒什麼人用,連腐爛的臭味都沒多大,要在裡面翻食物,真是為難狗子了。
目之所及一個人影也無,隻有稀稀拉拉的昏黃路燈,六藏暫時閑了下來,找了個台階坐着。
之前國木田委托他的電子郵件他查出發件人了,很令人意外,發件地址在港口mafia。
到這一步,六藏也覺得不對勁了。港口mafia那麼橫行霸道,看誰不順眼直接殺上門才是他們的風格,不會也沒必要搞這些彎彎繞繞。
但在接下去查就查不出東西來了。最多隻能查出地址被人轉移過,但是誰轉移的,從哪裡轉移的,就難以查證了。
這個黑客比他要高明。
狗子吃飽了,趴在他旁邊。
六藏看着狗子,心思飛到了月亮上。
他有想過問問國木田關于蒼之使徒的調查進度,但最終還是放棄了。說到底,他父親雖然殉職于蒼之王事件,但蒼之王已經死了,這份債也該還清了。
國木田總想補償他,還想像父親一樣照顧他,但他不需要這些。他養得活自己,要過什麼樣生活他自己說了算。
還有蒼之使徒……
好吧。六藏承認,他還是很在意蒼之使徒的事。第一次看見這個名号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真的很憤怒。
牽連百多條甚至更多人命的蒼之王,為什麼還有瘋子願意承其遺志?
六藏對蒼之王那一套“得不到審判的罪惡由不完美的人消除”的說辭嗤之以鼻。他對大義什麼的沒有絲毫興趣,他隻是個普通人、小人物。
隻要混亂一起,不管混亂源頭是什麼、是為了什麼卑劣的高尚的目标,上頭神仙打架,倒黴的普通人就像那被狂風吹折的麥稈,沒有聲音,也沒有餘地。
蒼之王留學歸來,還曾做過高官,隻會平視和仰視的他,眼睛看不到腳下的人。
擲骰子的不止上帝,還有這些踩在他們頭頂的人。
他們高喊着大義或者别的什麼,随機挑選普通人為他們的理想殉葬。
夜露降臨,六藏打了個寒戰,他裹了裹外套,準備回去的時候,眼角瞥到了不遠不近的一點銀色閃過。
“嗯?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