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嗯了一聲,依然不接話。
中村小姐锲而不舍:“黃泉小姐的異能是什麼呢?”問完似乎是自覺失言,連忙擺手道:“我隻是有些好奇,黃泉小姐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的。”
黃泉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于是道:“我擁有的不是異能,準确來說,是異能的反面,應該叫做「虛無」。”
所有人都等着黃泉繼續說,但黃泉沒有。之前那個提到Mimic的男人隻好繼續搭台子:“說來也奇怪,當時解決了Mimic的功臣,我聽說了不止一個版本。”
黃泉連眉毛都沒動。
中村小姐連忙接話:“是嗎?可是我們在橫濱隻聽到一個說法,說是港口mafia那位大名鼎鼎的‘重力使’解決的。”
男人停了兩秒,似乎在等什麼,沒等到就隻好繼續道:“你的消息過時了。我在東京可是聽說,Mimic是超越者解決的。”男人看向黃泉,語氣鄭重:“真相就是真相,不是某些上不了台面的人能掩蓋的。”
黃泉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好繼續沉默。
這時,“上不了台面”的重力使本人走了過來,這讓說話的男人表情有些僵硬。中也居高臨下地掃視一圈這幫圍坐在黃泉身邊的人,目光定在黃泉身上,喚道:“黃泉,跟我來一下。”
黃泉聞言就要起身,突然被身邊的中村小姐挽着肩膀按住。
黃泉有些奇怪地看過去,卻發現中村小姐沒有在看她。
中村小姐盯着中也,微微笑道:“我們姐妹聊得正開心呢,中原先生,有事請女伴出頭可不是紳士所為呀。”
中也看她一眼,奇道:“我跟黃泉說話,關你什麼事?”
中村小姐臉色一僵。
黃泉覺得氣氛古怪了起來,她拿開中村小姐的胳膊,道了聲失禮,迅速跟着中也遁走了,完全沒看身後一幫人的表情。
走出兩步之後,黃泉才問道:“怎麼了嗎?”
中也解釋道:“中村家主母出來了,我們去找她問問核廢料和走私團夥的事。”
黃泉點了點頭。
似乎是看黃泉被之前那幫男女聊得很尴尬,中也有些歉意道:“抱歉,這次麻煩你了。那幫‘尊貴的廢物’隻會用自己的規則去套人,不用理會他們。”
黃泉想了想,問道:“他們就是你們說的……财閥?”
中也嗯了一聲,又道:“之前說話的那個男的,就是中村家靠山财閥家的子弟。”
說話間,他們已經看見了中村家主母,傳說中出身财閥家的“招牌”。
那是一個看上去四十歲上下,雍容華貴和慈祥溫和并存的女人。
中也上前寒暄了兩句,就提起了有核廢料走私到橫濱的事,并客氣地詢問一點也不客氣的、關于中村家是否牽涉其中的問題。
中村家主母笑容無懈可擊:“我想我們間有些誤會。核廢料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東西,中村家是從來不會碰的。”
中也的回答是,遞上了夏娃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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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市内,明月高懸。
國木田連續超了不知道幾輛車,瘋了一樣往港口區倉庫街趕。
太宰突然出聲:“呐國木田,就算找到了那個特異點兵器,你知道怎麼處理它嗎?”
國木田按了聲喇叭,百忙之中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先把它看管起來,等軍警過來。”
太宰:“不舉報嗎?”
國木田一僵。
這話真的太誅心了。
上次蒼之王事件,國木田一個舉報,現場來了無數撥人,互不相讓且指揮混亂,直接導緻蒼之王自爆,死傷無數。
如今仿佛昨日再現,國木田再次手握關鍵情報,舉不舉報就在他一念之間。
“舉報。”國木田咬牙切齒,“咱們離倉庫街沒多遠了,隻要我們到得夠早,就絕對不會再出事。”
太宰聳聳肩,沒說話。
駛出鬧市區,道路一下子幹淨了,遠遠望去,一輪明月也照不亮倉庫街那一片的荒涼。
這路線太熟悉了。
這是他去找六藏時常走的路線。
六藏住在倉庫街。
國木田咬緊牙關,不能慌,隻要及時找到那什麼特異點兵器,誰都不會有事。
快一點!再快一點!
國木田已經徹底把限速抛到了腦後,油門快要被他踩穿了。
已經到倉庫街了!就快了!
昏黃的燈光和破舊的建築呼嘯過去,車頭燈光仿佛利刃一般,刺穿了濃重的黑暗。
“國木田!刹車!”太宰突然大叫。
國木田一個激靈,重重地踩下了刹車,兩個人被安全帶狠狠拍在了座椅上。
隻見前方不遠處地面和牆面上全都覆蓋着大片大片的銀色,這銀色還在以極快地速度向外擴展,吞噬着它能觸碰到的一切。
太宰登時想到了那個特異點兵器的名字:
“菌毯”。
“倒車。”太宰道,“特異點兵器已經被觸發了,打電話給黃泉,讓她來處理。”
國木田的手在抖。
六藏還在裡面。
國木田牙都快咬碎了,但他沒有任何辦法。若是被這銀色的菌毯吞沒,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嘗試。
倒擋一挂,車快速後退。
菌毯擴張的速度到底比不上車速,或者說,若是比上了,也不用等黃泉趕到,半個橫濱都隻能躺着等死。
在銀色消失在視野範圍前的最後一刻,國木田看到了一座被銀色包裹得華美的建築轟然倒塌。
它裡面已經被菌毯吃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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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家。
中村家主母和中也對峙着,她承認也許中村家有外圍成員不懂事,和走私團夥有些生意聯系,中村家可以清理門戶。但她矢口否認核廢料的事,在這一點上态度很強硬。
就在這時,突然闖進來幾個穿西裝的人,為首的是個熟人。
坂口安吾。
安吾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黃泉,三兩步走到了她面前,語速飛快:“黃泉小姐,港口區出事了,情況緊急,隻有您有能力處理,請求您救一救橫濱!”
黃泉一愣:“出什麼事了?”
安吾不敢上手拉黃泉,隻能擺出一副“請”的樣子,道:“我們準備好了直升機,路上我會和您解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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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區倉庫街。
“救命!救命啊——”
不遠處傳來呼救聲。國木田猛地轉頭,再次挂擋,沖了出去。
靠近了呼救聲,車卻開不進狹窄的小巷。國木田立刻下車,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正在菌毯前線張牙舞爪地狂奔,那人似乎有腿傷,一瘸一拐地竭盡所能地跑着,卻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國木田隻愣神了一瞬,趕忙上前救人。
太宰也下了車,跟着一起沖了過去。
趕在菌毯攀上那人前的最後一刻,國木田架住了人,拔腿就跑,國木田覺得他這輩子都沒跑這麼快過。
突然,國木田被人猛地一把推開,踉跄了幾步險些摔在地上。擡頭一看,推開他的竟是太宰。
瘸子猛然少了個人支撐,直接半摔在了地上。隻見太宰又快又狠地撣着瘸子的腿。那腿上竟已經爬上了銀色。
他沒有逃過菌毯。
太宰的無效化異能對菌毯有效,但菌毯是由一個個單體菌組成的,太宰撣掉了一片,就又有其他地方的菌毯迅速增殖了過來。
“它在吃我!”
瘸子的尖叫聲像是直接紮在國木田的心裡。他有心救人,但他沒有任何辦法。
銀色攀上了瘸子的前胸,被太宰眼疾手快地撣去了。瘸子一雙眼睛瞪大,死死盯着太宰,漸漸不動了。
他的後背也攀上了菌毯,吃掉了他的骨肉和内髒。菌毯繼續向上蔓延,直到将他的頭頸都包裹住,塌陷下去,終于停在了太宰的手邊。
“國木田!快跑!”
太宰一聲呼喚驚醒了國木田。
國木田這才發現由瘸子身上蔓延出的菌毯已經到了他的腳下。
國木田木木地後退,又被太宰拽着跑了起來。
巨大的轟鳴聲在靠近。
那是什麼?
國木田擡起頭,看見了一點比明月還亮的光,從燈火通明的市内迅速飛來。
亮光近了,他看清那原來是一架直升機。
随後,他看到天上流淌下了紅色的刀光,像審判一樣斬在了銀色的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疤。紅黑色自傷疤處開始,逐漸湮滅了銀色。
國木田眼前的世界暗了下去。
他這才發現,原來他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是因為銀色的菌毯映出了月光。
菌毯沒了,他也就看不清了。
月光下,他隻能看見眼前仿佛塌陷下去的、坑坑窪窪的地面,和隻剩下零星骨架的房屋。
那個隻在前一刻剛剛被吞噬的瘸子,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消失得一幹二淨,仿佛從未存在過。
直升機的光照了過來,一個紅色的身影輕盈地落到了他面前。
是還穿着禮服的黃泉。她衣飾整潔,妝容精緻,即使站在宴會廳裡也不會有任何不體面。
國木田的肩膀塌了下來。
無論是銀色還是紅色的偉力之下,他們都像是蝼蟻,疲于奔命已是全力,連一個人都救不下,隻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眼前。
從來都是無神主義、堅信人類精神力量與價值的國木田,心頭突然無可控制地湧上了一個想法:
微小蟲孑,豈敢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