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獨自留在會議室的太宰治扯了下嘴角,看着重新被關上的門:當年 ,亂步先生該不會真的也是這麼被社長帶回去的吧?
怪不得社長這麼快就下定了決心,果然是撿無家可歸的孩子已經成習慣了。
倒也真是奇怪,為什麼這樣的人在橫濱的貓那裡不太受歡迎,反倒是那隻森狐狸——竟然還挺受那群貓喜歡的。
想到那隻絕大多數時候都與森鷗外形影不離的碩大黑貓,太宰治雙手抱胸,發自内心地搖了搖頭。
真是有點難以理解的審美。
“阿嚏!”
蹑手蹑腳靠近房間的黑貓突然打了個巨大的噴嚏,渾身的毛都跟着抖了兩下,深處爪子用力地揉了兩下自己的貓鼻子。
“總感覺被念叨了。嗯,肯定是太宰治那個臭小子。”
在噴嚏聲中成功暴露自己的黑貓嘟哝一聲,繼續用力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學着穿靴子的貓莫布斯的樣子,人立而起,娴熟地打開房門。
房門内一直響着的“砰砰砰”的聲音在那個噴嚏聲後就消失了,裡面的貓似乎進入了相當警惕的狀态。但黑貓隻是浮誇地晃了晃腦袋,伏下身子搖搖擺擺地走了進去,并且熱情洋溢地招呼起來:
“好久不見啊,親愛的洛賓女士。今天下午怎麼不去好好地享受橫濱的陽光了,而是在這裡折磨收音機?”
回應他的是相當不客氣的“喵!”的一聲。
在發出這聲讓對方不至于走太近的警告後,芙蕾因才緩緩放松,放開了這個被自己拍得“砰砰”直響的收音機。
“河馬?你怎麼來了?”她問道,以銳利的目光注視着這隻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巨大黑貓。
“這不是怪想念大家的嘛。而且,好吧,我承認,我對之前我在工作上遭到的不公正待遇受夠了!”
河馬行聽到這句話後卻立刻唉聲歎氣起來。他對玳瑁貓行了一個過于滑稽的禮,擺出一副愁眉苦臉和憤慨至極并存的模樣。倒也奇怪,這兩種表情竟然真的能在一張貓臉上同時存在。
河馬,一個相當古怪的名字。在各種稀奇古怪的貓的名字當中,也是異常奇怪的那種。
貓如其名,河馬是一隻相當巨大(誇張一點來說,他真的大得讓人想到河馬)的孟買貓,有着一身綢緞般的光滑純黑色皮毛,優雅的流線型身軀,以及太陽一般金黃色的眼睛。
如果不是尖尖的耳朵,他幾乎能夠被錯認為一隻黑化美洲豹。絕對沒有任何人會以為他是一隻貓——這種體型實在是有點超出人類對于家貓這一物種的認識了。
“洛賓女士。”巨大的黑貓聲音莊重,且充滿了悲憤的情緒,“雖然我是一隻相當有事業心和責任心的貓,但您要知道,天天陪着一個人類在他的辦公室批改文件也太過于浪費我的一表貓才了,這簡直是謀殺!”
“謀殺,您懂嗎?洛賓女士?浪費時間就是慢性自殺,而浪費别的貓的時間就相當于謀殺一隻貓的生命!”
他慷慨激昂地說道,眼睛中似乎都沁出了淚花,爪子用力地握住芙蕾因的爪子,似乎把他自己都感動了:“生命,這麼寶貴的東西!每個人和每隻貓都想要它,都願意為一條生命——要麼是别人的,要麼是自己的——付出一切!不過這就說遠了,但寶貴的生命是絕對不可能和一堆總是在不斷複制自己的文件在一起度過的!您覺得有道理嗎,嗯?”
芙蕾因撇撇嘴,甩開對方的爪子,簡潔明了地提煉出了關鍵的字句:“懂了,你被你家的人類嫌打擾工作,一腳踢出來了。”
“多麼無恥的污蔑啊!您真是狠狠地傷了我的心!”
黑貓傷感地、不可置信地喊叫道。他的聲音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要相信,我絕對是專業的,我甚至比那個倒黴人類更早看出來那些文件沒有任何意義。然後他!那個人類!我說的就是森鷗外——他出于不公正的嫉妒心,把我趕走了。多麼可憐,天才總是會遭到嫉妒!是的,不公正的對待,但我相信這一切都會沉冤昭雪的,在這兒我想到一首歌……”
說着說着,他咳嗽一聲,就要忘我地“喵喵”唱起來,但被芙蕾因及時地打斷了。
“唯獨在這件事上,我很能理解森鷗外。你确實不該在那兒。”
玳瑁貓眯着眼睛,給出了一個評價——我敢以講述者的身份發誓,這是這本書寫到這裡以來最精準的評價——她說:
“你不應該在任何地方,除了和拉克賽維一起待在馬戲團。”
河馬不說話了,他盯着芙蕾因,圓溜溜的金色貓眼中露出相當古怪的表情。
“啊,不愧是您,不愧是您。”他嘟哝着說,“多麼準确的評價啊,女王!”
“不僅如此,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呢。”
玳瑁貓毫不畏懼地看着河馬,昂首看着這隻體型比自己大上數倍的貓:“你這麼一直東拉西扯,就是因為不想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回來。你想蒙混過關,得了吧,你這隻貓。”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你得付出點什麼,否則我就太虧了,女士。”
黑貓幾乎要跳起來,像是個巨大的皮球。他的嗓音委屈巴巴:“而且我不同意你最後的一番話,我的說法可是充斥着三段論的古典辯論邏輯呢。當年我在講台上面演講的時候,那可是亞裡士多德都要為我鼓掌的啊!”
“上次你說的是德摩斯蒂尼。”
“都差不多,差不多!”黑貓毫不介意地說,他的尾巴生動地晃來晃去,充分地表現出了其主人的滿不在乎,“反正在這個世界,他們都不搞演講。”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陷入了沉思中,隻有尾巴還在無聊地繼續甩動着。
芙蕾因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笃定地說道:“肯定是港口黑手黨發生了什麼事。”
“您猜吧,反正是不會猜出來的。”黑貓一本正經地說道,“難道我會告訴您這和太宰治先生有關系嗎?不可能的,女王。哦不,等等,我說了什麼啊!”
他略顯浮誇地捂住自己的貓嘴,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似乎對自己突如其來地走漏了消息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确實很假,假到剛成年的小橘貓千晴都能辨認出來的程度。但架不住誘餌太過好用了一點,玳瑁貓整個身子都繃緊了,橄榄綠色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對方。
“你要什麼?”她問。
聲音又輕又快,沒有絲毫的猶豫。好像生怕多思考一秒自己就要後悔了似的。
河馬放下雙爪,有些得意地抖了抖胡子——然後在兩秒鐘後就變成了苦惱的表情。
“呃,我其實沒想好。”黑貓抱怨道,在房間裡左顧右盼,最後幹脆把目光放到了被玳瑁貓保護着的機器上,“那就這個吧!講一講您之前在幹什麼!我才剛剛走進來,就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砰砰砰的聲音。”
“……”
玳瑁貓再次撇了撇嘴,用尾巴尖一指:“用來竊聽人類開會的,現在沒聲了。”
河馬一臉嚴肅和了然地點了點頭。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不情不願地說道:“索麗埃科說,電子設備壞了拍拍就能好。”
“有沒有一種可能。”河馬繼續一臉嚴肅和了然地點了點頭,“它其實本來就沒有壞,隻是一個有時效性的道具呢?”
“……夏目沒和我說。”
“我對此保持疑問。”
“……我咬你。”
“啊!”
三分鐘後。
“這是殘忍的專制貓權對貓的新一輪迫害。”黑貓悲傷地捧着自己的尾巴,上面漂亮的黑毛已經少了一大簇,“唉,我要把它命名為36河馬之尾慘案,以此紀念英勇的革命黑貓的尾巴在對抗慘無貓道的暴君時做出的巨大犧牲……”
“呸呸呸!”玳瑁貓嫌棄地吐掉口中的貓毛,“現在快說!”
“哦,事情是這樣的。”
河馬立刻把自己的尾巴嚴嚴實實地藏在屁股下面。他拽了拽脖頸處的毛,假裝那裡有一個花哨的領結,語氣嚴肅起來:“故事還要從昨天晚上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