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蟹肉豆腐煲很不錯。”
在等待食物制作的時間裡,太宰治悠悠閑閑地和中島敦聊着天:“是就算天天吃也絕對不會感到膩煩的口味,敦以後可以常來喲。”
他沒有找店裡的房梁上吊,也沒有一臉興奮地詢問食物裡能不能附加一點危險的小玩意,隻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像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工作上的前輩,和這座城市裡無數的社畜沒有什麼區别。
不過如果非要這麼講的話——在顔值上肯定還是有所差異的。
“嗯。”相對而言,中島敦看上去就有很多心事了。他時不時擡眸看一眼太宰治,一副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不敢說出口的膽怯模樣。
不過太宰治也沒有讓他等太久。
男人喝了一口店裡免費的白開水,突然笑着說道:“你想要擁有拯救别人的力量嗎,敦?不如我們先定一個小目标——能夠打敗芥川,怎麼樣?”
“诶?”中島敦立刻擡起了頭,有些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難道能做到嗎?”
“做不到也得做到才行。鏡花說了,港口黑手黨打算把抓捕你的任務交給他,而很不幸的地方在于,偵探社貌似沒有能夠對付他的成員。”
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更何況,小鏡花也是他的下屬。他肯定是會過來追捕這個叛逃成員的。如果沒有辦法解決,人家小姑娘就隻能被很可憐地抓回去咯。”
中島敦緊張地屏住呼吸。
他沒有辦法想象偵探社因為自己而遭受傳說中窮兇極惡罪犯襲擊的樣子,也沒有辦法接受鏡花會被黑手黨抓走處死的可能。
“我,我要怎麼做?”他有些艱難地把話說出口,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
在語言脫口而出的那一瞬,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如此幹澀和沙啞。但也是在同樣的一個瞬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别這麼緊張。”太宰治歪了下腦袋,“我又不是什麼勸你拿靈魂簽契約的惡魔?而且我看上去難道很可怕麼?”
看上去的确完全不可怕啦。
中島敦在内心小聲辯解着:不過不着調的太宰先生突然正經起來的樣子總讓人忍不住跟着嚴肅,感覺就像是被什麼奇怪東西奪舍了一樣。
“總感覺敦君正在思考什麼危險的話題。”
太宰治雙手抱胸,沉吟片刻:“不過,其實打敗芥川的方法我早就告訴你了。”
“早就?”
“準确的說,就是今天早上啊。”
太宰治用一隻手撐着腦袋,露出相當失落和傷感的表情:“什麼嘛,敦君原來全忘了。虧我還覺得那一通胡說八道應該能給人留下相當深的印象呢。”
啊?
中島敦隻是稍微回憶了一下,就想起來了太宰治在國木田講話時插嘴所說的那一大堆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夠達到的條件。
等等,這原來不是胡說八道嗎……不對,你剛剛在話裡已經承認這就是胡說八道了吧!
“對于别人的确是胡說八道。”
像是看穿了中島敦内心的想法,太宰治又喝了口水,微笑着說道:“但如果是敦你的話,似乎也不是沒有實現的可能?”
“我?”
“沒錯。因為你的異能力本身有着相當強大的治愈效果,所以為你在戰鬥中提供了容錯。隻要不被傷害到要害,你就可以一直尋找機會。而芥川的異能雖然很危險,但無法加強他的身體。隻要被攻擊到一次,就會失敗。”
太宰治把兩隻手交疊,撐住下巴,他鸢色的眼睛裡帶着笑意:“不要太看輕自己哦,敦。你和芥川之間的确是有着一場不公平的戰鬥,但占據優勢的卻是你啊。”
就像是一個自帶幾秒内就可以回滿血條的特性的遊戲角色,除非遇到特殊機制,否則打什麼BOSS都和鬧着玩似的。
中島敦的嘴唇蠕動了幾下,表情看上去顯得有些茫然。
他似乎依舊不太相信自己這個沒什麼用的新人能打敗前輩們都無法應對的黑手黨惡犬,但微弱的希望火苗還是在他眼底一點點燃燒了起來。
“我真的,可以做到這一切嗎?”
他不太自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但聲音似乎比之前要輕松和振奮了許多:“我擁有這種改變不幸的力量嗎?”
“現在當然還沒有。”
太宰治用手指戳戳中島敦的腦袋,毫不留情地給年輕人潑了盆冷水:“以傷換傷的打法很痛苦,而且按照你現在這個情況,也隻能悶頭悶腦地當挨打的沙包而已。”
“欸……”
“你們打包的三份蟹黃豆腐煲。”
“不過沒有關系。我已經為你找到了一個相當優秀的教學老師。”太宰治伸了個懶腰,從座位上站起身,伸手接過三個打包袋。
他把其中的兩個遞給中島敦,笑着說道:
“她的性格有點害羞,所以别逗她,沒事誇誇她就行。好好向她學習,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沉甸甸信任讓中島敦睜大了眼睛。他突然惶恐不安起來,但又在對方充滿鼓勵的眼神下緩緩恢複了鎮定。
“嗯。”他說。
如果太宰先生都相信自己能夠做到的話,那一定是……一定是可以的!
中島敦伸手把兩份食物接了過來,抱着熱到有些發燙的袋子,跟太宰治揮手告别,轉身重新回到春日夜色中的大街上。
周圍的風景已經變成了深深淺淺的霧霭藍,隻有各式各樣的燈光散布在街道的兩端。中島敦朝着記憶裡賓館的方向快步地跑去,在一個又一個的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和來時的低落和沮喪不同,現在他的眼睛中又重新擁有了名為希望的神采。他的心在胸口保溫袋的溫度下急促地跳動着,就像是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向泉鏡花分享這個好消息。
他想要告訴她自己按照約定回來了。他想告訴她他有可能擁有保護她的能力。他想要告訴她不用再考慮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想要告訴她,接下來她可以當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帶着今天的微笑度過接下來的人生。
他急匆匆地找到了賓館的位置,急匆匆地上樓,急匆匆地打開門,急匆匆地喊道:“鏡花!”
少女依舊是他走時的那個姿勢,坐在床沿上擡頭看着窗外的星子。在聽到聲音後,她微微轉過頭,湛藍的眼睛中倒映出他氣喘籲籲的身影。
就像在他走後,這個房間的時光就被封存在了琥珀裡,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把晚飯帶來了!”
中島敦的臉上帶着笑容,他高興地提着保溫袋:“是蟹黃豆腐煲,我記得你喜歡豆腐。”
“今天我在路上遇到了太宰前輩!他也是武裝偵探社裡的成員,超級厲害的。我能夠加入偵探社也有太宰前輩的支持,而且他也很照顧我。這次能找到這家店也多虧他幫忙。”
中島敦一邊說着,一邊把食物擺在桌子上,眼睛閃閃發光地看着泉鏡花:“而且他還告訴了我怎麼打敗芥川。鏡花,如果我能做到的話,你就不用再去東京了!”
“打敗……”
“沒想到吧,我的異能其實也超厲害的。”
雖然自己内心都沒什麼底,而且對戰鬥充滿了擔憂和畏懼,但中島敦還是努力做出相當自信的樣子,用樂觀的語氣說道:“所以說,鏡花你放心就好,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
他是一個沒什麼用的人。
他是一個孤兒。
但他也想要保護些什麼,也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也想要擁有自己珍重的存在。在這樣相似的命運前,他真的想要努力一次,想要保護面前的女孩。
就像是兄長保護自己的妹妹一樣。
泉鏡花用那對湛藍色的眼睛不聲不響地看着他。過了許久,直到中島敦把筷子都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她才低下頭,抱緊了兔子玩偶。
“嗯。”她說。
熱氣騰騰的白霧從打開的食盒裡面冒出,帶來醇厚濃郁的鮮香。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邊,異口同聲地說完“我要開動了”,這才吃起來。
太宰治推薦的這家店确實很好。金黃的蟹黃幾乎包裹住了裡面所有的豆腐塊。細碎的蝦米點綴在其間,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濃稠的香味。
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吃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直到一聲貓叫突兀地從窗戶外面響起。
“喵嗚!”
中島敦擡起頭,看到灰色的狸花貓又重新出現在了外面。她從沒有被關上的窗戶一躍而進,懶洋洋地甩動着自己的尾巴。
中島敦愣了一下,看着順着腿重新爬到餐桌上的貓咪:“你該不會還沒有吃飽吧?”
今天你都陪着鏡花吃了多少小吃了?明明看上去隻有小腿長,怎麼能吃這麼多?
“呼噜!”
狸花貓浮島小姐抖抖耳朵,很明顯對這個失禮的疑問不太滿意,立刻用腦袋頂了下中島敦的胸口,喉嚨裡面咕噜咕噜的。
從她的表情來看,如果中島敦還敢再說句類似的話,她就要直接一頭槌就撞到他腦袋上了。
“咪!”“喵。”“嗷嗚!”
又有一片嘈雜的貓叫聲在外面響起。
一隻又一隻貓從外面探出頭來。他們好奇地張望着,接着相當自來熟地跳入房間裡。房間一瞬間就變成了毛茸茸的海洋。
這些都是他們熟悉的貓:漂亮而優雅的銀虎斑,像是塊奶油的圓滾滾長毛貓,有着漂亮藍眼睛的伯曼,尾巴短短的小橘貓,端莊而有着長輩氣質的三花,表情不太情願的玳瑁,穿着雙靴子的燕尾服貓——他的身上甚至依舊背了個吉他。
他們巡視着這片領土,最後像很滿意似的,在上面各自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喵嗚喵嗚”的叫聲響成了一片。
這熱熱鬧鬧的場景倒是真讓人懷疑自己還處在夢境裡了。中島敦驚訝地看着面前的這一切。他已經認出來了裡面每隻貓的名字,隻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河馬呢?”他替泉鏡花問道。
小姑娘也在貓裡面反複地尋找着那隻體型碩大的黑貓身影,表情似乎帶着輕微的擔憂。
“喵~”為首的銀虎斑貓歪過腦袋,輕快地回答了一句。不過由于現實中的人們聽不懂貓語,所以自然也不明白這句簡簡單單的“喵”裡到底包括了多少信息。
但從大家并不算緊張的姿态來看,河馬那隻大黑貓應該沒有出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