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林蘭就帶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中年男人進了這間包間。
找個沙發随意的坐下來之後,林蘭翹起二郎腿,道:“說吧,來找我什麼事?”
“我聽說最近阿顯被他大哥針對.......”
“夠了,馮恒偉。别以為你貢獻了顆精子,他就是你的孩子。他就算有爹,那也隻能是江承業。”
林蘭不耐煩地打斷他。
“阿蘭,你怎麼能這麼說,雖然當初的确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但是我畢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啊。”
馮恒偉低聲下氣地解釋道。
“得了,得了。我也懶得給你翻舊賬了。咱們倆都不是什麼好人,也不要假惺惺地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你就說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林蘭沒好氣地道。
“我就是有次聚會的時候,聽到别人說起最近江氏的動作,聽到他們提了一句阿顯。心裡有些擔心,這才想着找機會問你。”
林蘭翻了個白眼,道:“我自己的兒子我自然知道為他打算。不過最近江卓敲打他,也情有可緣,他最近是有些不聽話。”
馮恒偉連忙道:“我能力有限,幫不上什麼忙,但是你這個當媽的還是要為他多考量啊。不能由着别人欺負他啊。”
林蘭站起身來,不想再和馮恒偉浪費時間。
“以前怎麼沒見你對他這麼上心?怎麼,是最近才發現老婆和女兒徹底靠不住了,才想起這個被别人養大的兒子?”
馮恒偉想要追上去的動作一頓,沒反應過來就讓林蘭推門走了出去。
林蘭朝着外面走,正好迎面碰見了馮恒偉現在的太太。
不過和她偷偷摸摸,每次來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生怕被江承業發現不同,這位馮太太可是明晃晃的不遮不掩。
也對。
畢竟馮恒偉是入贅她家,就連唯一的女兒也是随着她姓梁。
馮恒偉要仰她鼻息過生活,自然這位梁女士不怕逛會所被丈夫碰見。
兩人錯身經過,林蘭不禁有些豔羨地望着對方的背影。
***
B市。
在一個直播結束之後的夜晚,蘇言收到了遠在M國的舅舅的電話。
算算這個時間,M國那邊倒是白天。
不過舅舅和蘇言溝通的向來不多,而且大多數時候他都會挑蘇言這邊白天的時候打電話過來。
“舅舅,您今天沒課嗎?”
蘇言心裡算了算M國當地的時間。
“今天的課都在上午,下午我沒課了,時間自由些。”
這對并不算太熟的甥舅說了幾句話之後,隐隐有沉默的趨勢。
最後還是舅舅唐元歎了一口,道明自己打這通電話來的目的:“明天,就是你媽媽的生日了。”
蘇言一愣,他點開手機上的備忘錄,确實發現明天那裡他備注了母親唐雲的生日。
盡管對于這個母親,蘇言沒有絲毫的印象,但是秉着一種對對方給予自己生命的感恩之心,蘇言每年在清明和對方生日的時候都會去墓地看她。
“嗯,我記着呢。明天我會去Z市看媽媽。”
“好。”舅舅唐元感懷了一句,然後又道:“你是個好孩子,要是你媽媽還在,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蘇言能明顯感到電話對面舅舅唐元的低落傷心,而對方的低落傷心多半是來自于失去一個有共同回憶的親人。
而蘇言對于唐雲這位母親,卻沒有什麼開心的或者難過的回憶用來憑吊。他對她的感情,甚至還沒有對舅舅唐元的深。
因此也是為了安慰舅舅唐元,轉移他的注意力,蘇言溫聲道:“舅舅,你能給我講講媽媽以前的事嗎?”
唐元那邊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是該給你多講講你媽媽以前的事。你外公外婆已經不在這世上,如果我不和你講講你媽媽的事,你又從哪裡知道她呢?”
“你媽媽呀,和你一樣好性子。你外公外婆工作忙,常常忙起來就顧不得家,好些時候都是讓你媽媽和我去他們單位食堂吃飯。其他生活上的事就更别提了,他們有事業,也顧不過來這麼多。所以我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你媽媽帶大的。”
舅舅唐元笑了笑,“不過呢,她也就大我四五歲,我念高中之前個頭還沒竄起來,就像個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姐姐長姐姐短的。從上初中開始,學校裡喜歡你媽媽的人就多的不得了。你媽媽呢,是個好學生,心思不在那些事上面。他們沒有辦法,就來讨好我這個小尾巴。”
蘇言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他笑着問道:“那您幫那些人說好話了嗎?”
唐元搖頭道:“我才不會被他們收買呢。那些人流裡流氣的,不怪你媽媽看不上。”
蘇言笑了起來。
電話那邊又道:“不過等我上了高中,個頭一下子就竄了上來。和你媽媽走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哥哥呢。”
蘇言聽出舅舅唐元聲音裡的笑意,也道:“您高中的時候和現在一樣高了嗎?”
“差不多吧。高一的時候突然像打了生長激素一樣竄到一米八,等高中畢業的時候已經和現在一樣高了。”
舅舅唐元又接着道:“我竄了個頭,心裡就想着以後可不能老躲在姐姐身後,等着姐姐來保護我了。直到有次我去你媽媽學校......”
不知道為什麼,舅舅唐元說到這裡,卻不肯再說下去了。
蘇言雖然被他的話激起了好奇心,但是并不強烈,他很有分寸的沒有追問。
而唐元也确實沒有打算将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似乎在他關于蘇言母親的回憶當中,這是泾渭分明的一條河流。
跨過這條河流之前,關于姐姐的回憶都是美好的,溫馨的。
而一旦跨過這條河流之後,和姐姐有關的記憶都是悲傷和失落的。
唐元轉而對蘇言談起明天要買的花,他特意叮囑蘇言一定要買那幾種姐姐唐雲生前最愛的花。
蘇言一一答應了。
過後唐元歎了一口氣,道:“我也該回來看看你和你媽媽了,等手頭這個項目告一段落,我一定抽空回國。”
蘇言道:“舅舅,不急的。您保重身體。”
“诶,我知道。”
唐元挂斷電話之後,從辦公室二樓的窗戶向下望去,看見了許多正在學校裡來來回回走着的學生。
他的思緒翻湧,仿佛也回到了二十幾年前他去姐姐學校的那個下午。
唐元現在都還記得那是一個春末夏初的時候,天氣晴朗,日光穿透樹葉在大學校園的空地上形成圈圈點點的光斑。
他按照以往的記憶朝着姐姐那棟宿舍樓走去,卻在一個林蔭道前突然停了下來。
唐元發現了姐姐正在和一個高個清瘦的男生抱在一起,他們很親密,看得出關系不一般。
可能由于羞澀的緣故,他們彼此相擁的時間并不長,于是等到姐姐唐雲和對方分開的時候,她轉頭來很快發現了自己。
唐元現在還記得當時姐姐臉上的表情。先是有些驚慌,但是很快她就鎮定了下來,甚至還朝自己揮了揮手。
等到自己走到她和那個男生跟前時,他聽到姐姐有些羞澀的對他道:“阿元,這是李于安,是我的......男朋友。”
唐元當時眼睛募地睜得老大,雖然剛才已經看到姐姐和這個人有些親密,但是被直接這樣告知,他還是很驚訝的。
而且從小他們姐弟兩個的感情很好,他一直沒有聽姐姐提起過自己有個男朋友。
然後唐雲又對她身旁的那個清瘦男生道:“于安,這是我和你提過的,我弟弟唐元。”
那個叫做李于安的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伸出手對唐元道:“你好,我是李于安。”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聲,已經是M大終身講席教授的唐元回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學生正站在門口望着他。
“教授,您今天講授的内容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
“哦哦,好的,你請先進來。”
學生的到來打斷了唐元的思緒,他不得不停下關于姐姐唐元的回憶。
***
Z市。
蘇言到達墓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這些年祭拜唐雲,除了年紀小的時候奶奶蘇慧珍會陪着他一起來之外,他大一些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奶奶蘇慧珍以為蘇言有些心裡話要同生身母親講,她是個極有分寸的人,不願意打擾,因此等蘇言大些之後從不主動提要和他一起來Z市的墓園。
而蘇言的私心,一來奶奶蘇慧珍年紀大了,這種專門奔波一趟隻為給個陌生人掃墓,蘇言不想折騰她。
二來就是他和生母唐雲之間,确實沒有什麼情義,這樣尴尬的場面他确實不想有其他人在場。
對于唐雲情感的淺淡,蘇言也無能為力。
畢竟他連他們之間相處過的回憶都沒有,他除了知道唐雲是他的親生母親之外,沒有任何能夠拿來懷念她的東西。
所以往年蘇言來掃墓,往往是灑掃完畢,放上鮮花,望着墓碑照片上唐雲年輕美麗的臉龐發呆。
他們太陌生了,以至于蘇言都沒有什麼話好對她傾訴的。
然而今天,蘇言到了之後發現有人将唐雲的墓打掃過,甚至還放了幾束鮮花。
蘇言将那些被放在墓碑前的鮮花拿起來,驚訝的發現這些鮮花的品種恰巧就是昨天晚上舅舅唐元告訴自己的那些。
蘇言将這些不知道是誰送的鮮花放下,又将自己買好的花也放下。
他無言地望着生母的墓碑,心裡想着,會是誰?
記得母親的生日,還專門來祭拜。
不可能是舅舅,他遠在M國,而且他昨天特意叮囑自己,顯然就是讓自己代表他。
那還能有誰?
難道是.....
蘇言心裡有了個人選,但是他很快否決掉。
不可能是江承業。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對于自己的母親唐雲都表現得很漠視,甚至從上一世江承業對自己的态度來看,他對唐雲并沒有什麼好的觀感。
蘇言還曾猜測過,江承業或許憎恨他的生母唐雲。
而且如果是江承業,他要是想來祭拜唐雲,早幾年就來了,不會今年才來。
可是不是這些人,那又能是誰呢?
寒冷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蘇言感到有些冷了。
不管是誰,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他的母親已經永埋地下,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媽,我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蘇言望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出聲道。
而後他轉身朝着墓園的出口走去,獨留身後的寒風呼呼吹動着墓碑前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