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陪在周秋珩身邊的負責人順着姜慈慧的話打量着蘇言,他是做展覽活動主辦這塊的,長期接觸各種類型的展覽,非遺一類接觸的尤其多。
而寒洲作為非遺宣傳這塊兒的網絡紅人,即便這個名字他對不上臉,但是名号王總監還是聽過的。
沒見到人之前他一直以為對方是那種一般的網紅臉,沒想到現在見到對方真人後,才覺得實在令人驚豔。
王總監久混成精,自然聽得出姜慈慧是想給這個寒洲做人情,試圖幫他搭上小周總這條線。
隻是小周總什麼身份,姜慈慧随便說兩句客套的話意思意思一下可以,要是太過了惹小周總厭煩的話,他可要出面制止了。
就在負責人盤算着該何時出言換個話題時,周秋珩突然道:“姜老師,我也是寒洲的粉絲。”
突然啞口無言的姜慈慧:......
一臉懵逼的負責人:......
隻有蘇言很淡定,他對着周秋珩略略笑了一下道:“周先生,好久沒見了。”
周秋珩無奈地笑道:“你上次可是答應了以後就喊我的名字的,怎麼現在又變回周先生了。”
壓根就已經忘了這茬事情的蘇言:......
聽到兩人這麼熟稔的對話,姜慈慧和負責人才明白過來這兩個人怕是之前就相熟的,而且從他們對話的内容來看,周秋珩明顯對蘇言極為熱絡,反倒是蘇言表現的淡淡的。
姜慈慧和負責人不由自主的四目相對,都在彼此的眼眸裡看到了驚訝的神情。
周秋珩看着明顯想和他劃清界限的蘇言,道:“一會兒就到飯點了,我請姜老師吃個飯吧,感謝她對我們東街文化産業園的認可。你願意一起作陪嗎?”
其實自從上次去B市見了蘇言回來,周秋珩已經清楚的意識到蘇言對他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也想過勸自己放下。
隻是他在狸花APP上始終還關注着蘇言,每次對方一有什麼新的動态,周秋珩都管不住自己第一時間去關注。
而偏偏蘇言的視頻内容又做的那麼好,以至于每一次他相關内容的更新,都更像是一種邀請,吸引着周秋珩更加沉迷于這個人。
因此哪怕明知道蘇言有意和自己劃清界限,但是現在人居然這麼湊巧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周秋珩實在很難勸自己不去做點什麼來替這段關系争取。
姜慈慧一愣,她顯然沒有想到這位小周總還有這樣的安排。
與她一樣愣神的還有負責人,不過他很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面,并且很積極地替周秋珩找補,于是開口對姜慈慧道:“是啊,姜老師,寒洲老師,小周總一片盛情,還望兩位不要推辭啊。”
在外打交道,姜慈慧自然知道交際的重要性,有些時候不是你想拒絕就能拒絕的,何況她其實也沒有那麼想拒絕。
隻是她也明白過來周秋珩搞這一出,很明顯是為了蘇言,因此也沒有馬上答應下來,隻是拿目光去看着蘇言。
蘇言不想讓姜慈慧為難,但是他更不願意讓韓允璋等他,隻能道:“一會兒我有個朋友要來,我恐怕不大方便。”
姜慈慧倒是沒有說什麼,反而長舒一口氣,道:“哦哦,寒洲有朋友約好的,那就不勉強了。”
姜慈慧又不傻,當然看得出周秋珩的熱絡與蘇言的淡然。剛才她不知情的時候是想着給這兩人牽線搭橋,興許能給蘇言提供一些助力。
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很明顯蘇言不願意要這樣的助力,那姜慈慧當然也就歇了這份心思。
至于她自己,老實說她也沒想那麼多,有些圈子她也不是非要踏進去走上一圈的,她從一個戲服手藝人起家能有今天,已經非常知足了。
負責人見計劃即将泡湯,連忙道:“寒洲老師的朋友來了也正好,大家相逢即是緣分,互相認識認識,以後大家在一個圈子裡也好互相幫助。”
負責人隻當蘇言口中的這個朋友也是一個主播。
蘇言的笑容淡了一些,道:“他不是圈子裡的人,他也不喜歡人多。”
“這......”
負責人一時語塞,顯然是被蘇言這麼不識擡舉而驚到了。
周秋珩卻道:“是鐘先生嗎?”
畢竟又是A市的,還不喜歡人多,周秋珩第一個就猜是鐘柢。
蘇言點點頭,其實鐘柢也說了不一定會來,可是蘇言也不想萬一鐘柢來了之後,發現自己和别人去吃飯了。
到時候無論是鐘柢也一同去吃飯還是自己撇下他去吃飯,都不是蘇言想要的局面。
如果鐘柢要來,那麼蘇言隻想好好陪着他,而不是把時間花在别的應酬上。
如果鐘柢不來,這也沒有什麼,蘇言就按照自己之前的計劃來打發時間就好了。
特别是在蘇言察覺到周秋珩的心意之後,一方面既震驚,另一方面又想到他和江卓江承業的關系,實在不願意和他有太親近的接觸。
雖然關于上一世的援手之恩,蘇言一直很感激,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會在适當的時機來回報周秋珩,而不是用這樣的方式。
姜慈慧聽他們對話,有些奇怪于既然蘇言的這個“鐘先生”明顯周秋珩是認得的,為什麼蘇言又不和大家一起吃飯了,而且周秋珩聽了蘇言的話之後,居然真的徹底歇了心思了。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帶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負責人,結果發現對方臉上也是一派驚訝的表情,此刻他正看向蘇言,那目光中的意外神色簡直不要太明顯。
姜慈慧這才回過味來,看來蘇言說的這個“鐘先生”,負責人也是知道的,而且似乎還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事實确實如此,負責人不但驚訝,而且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和工作,簡直想上前去搖晃蘇言,抓耳撓腮的想知道他是如何認識鐘柢的。
那可是鐘柢啊?
沒看到他身邊這位小周總在聽到這位鐘先生後,都偃旗息鼓了嗎?
負責人的目光又滴溜溜的向着蘇言打量,心裡啧啧道,這個寒洲的外在倒是一等一的出挑,把小周總迷得不要不要的不說,就連那位高深莫測的鐘家當家人也貌似和他關系匪淺。
啧啧,真是不簡單。
看來還是他眼拙了,先前還想着這個寒洲和能被小周總另眼相待簡直是他三生有幸,現在想想,人家指不定已經攀上了更粗壯的大樹了。
當下看蘇言的目光也變了,隐隐中帶着讨好。
周秋珩得了蘇言的肯定答複之後,臉上多少有些失望。
雖然上次在B市看到鐘柢和蘇言的相處明顯比其他人要親密,但是沒有想到他們現在的關系還是這麼要好。
隻是一來蘇言明顯對他無意,二來他确實也不想去怵鐘柢的黴頭,因此也隻好道:“既然你和鐘先生有約,那我們也隻能約下次了。”
蘇言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倒是負責人強行挽尊道:“哈哈,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裡,以後相逢的機會多得很,下次再約,下次再約。”
周秋珩的目光看向蘇言,既有不舍,又有些喜歡,那裡頭的情誼誰看了都不會錯認。
而蘇言則是神色淡淡,隻拿目光望着别處。
負責人和姜慈慧四目對視,都有些尴尬。
話說到這個份上,眼看着就要散場,這時圍在那邊觀察繡娘們制作戲服的遊客突然跑過來,對着姜慈慧道:“姜老師,能和您合個影嗎?”
姜慈慧道:“好。”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蘇言原本想正好借機跑掉,結果不知道人群裡誰發出了一聲:“寒洲老師!”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也喊着“寒洲老師!”,結果蘇言不知怎麼的就被七手八腳的推回了姜慈慧身邊。
前頭也不知道哪裡出現了一個專業的攝影人員,沖着他們道:“好的,大家再靠近一些,微笑,好,保持住。”
“咔嚓,咔嚓。”
連拍了幾張。
等攝影師拍攝結束了之後,蘇言才發現自己另一側身邊站的是周秋珩。
等人群散去之後,蘇言稍稍往邊上退了一步。
周秋珩見他這麼生分,比起之前更甚,一時之間心裡有些黯然。
他望着蘇言,終于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待我總是這麼疏離,是因為我和阿卓他們的關系嗎?”
蘇言點了點頭,道:“抱歉。”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是被蘇言這麼直接證實,周秋珩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他不禁為自己辯解道:“我.......我也就是和阿卓關系好,而且很多時候也不是全然都聽他的。”
蘇言看着他這幅樣子,又不禁想起上一世窮途末路之時周秋珩伸出的援助之手。他終于還是道:“也不全是,我取向是同性,也有了喜歡的人,不是很想讓他誤會。”
周秋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睜大,他沒有想到蘇言這麼直接的就自爆了。
他張嘴張了半天,最終也隻是讷讷無言,又把嘴閉上了。
他想說,這個話明明該他先說的。
明明該他先向蘇言表明自己的心意的,而不是讓蘇言來直接就告訴自己他心裡有喜歡的人,從而徹底堵住了自己想要開口的舉動。
蘇言望着周秋珩道:“謝謝你,周先生。”
他說完,人就走了。
獨留周秋珩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那一瞬間,周秋珩冥冥中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蘇言不喜歡他了。
他想,蘇言看似溫和,實際性格獨立,主動出擊,就看他這主動向自己挑明心意,斷絕自己的念頭這一點來說,像自己這樣磨磨蹭蹭的行徑他可能不太會欣賞吧。
周秋珩一陣怅然若失,盡管是這樣,他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
蘇言太好了,太合他的心意了。
這時負責人走了過來,将剛才攝影師拍攝的照片發給了周秋珩。
周秋珩望着照片上他和蘇言挨得那麼近,蘇言的目光望着前方,而自己則是帶着缱绻目光望着他。
周秋珩望着這張照片,心裡不禁想着,要是他和蘇言真的是一對該有多好。
***
鐘柢挂斷了和蘇言的電話之後,稍作處理,就準備出門。
羅秉生見他要外出,就道:“先生是要出門,我去車庫裡把車開出來。”
鐘柢道:“不用了,我去東郊,離得不算遠,我自己開車出去。”
他是有專門的駕駛證的,現在腿完全康複了,更是開車沒問題。
東郊離這裡是不遠,但是羅秉生到底還是有些擔心,道:“那要不叫小王開車送您?”
鐘柢還是搖頭,道:“蘇言在那邊,我去看看他,不會耽誤太久。”
聽他是要去見蘇言,羅秉生明白這是先生不想被人打擾。
隻是看着他這腿腳才好利索,就巴巴地去見蘇言,心裡一陣欣慰,一陣歎息。
不過羅秉生也明白過來鐘柢這是心意已決,因此也隻好叮囑道:“那先生路上小心,您車千萬開得慢些,穩當些,見到了蘇言先生,他也高興。”
“嗯。”
鐘柢應了一聲,就出了門。
羅秉生見人走了出去,他看着鐘柢的背影,依稀還是能看得出他腿腳有些不靈活,隻是比起之前依靠着輪椅的時候,已經是天上地下了。
他望着鐘柢的背影,就不禁想起他小時候才會走路時候的樣子。
鐘柢是韓先生的老來子,這孩子從小就安靜,聰明。稍微大點了,更是格外出挑。
韓先生愛這個兒子,對他傾注了萬分的心血。
先生曾經說,這輩子掙下這麼大的家業,就是兒子随意揮霍,也不怕的,隻望他快快活活過一世。
先生沒看到啊,他這個兒子不僅不是個随意揮霍的主,更是樣樣能幹,将父親置下的家業拓寬了好幾倍還不止。
隻是可惜這萬中無一的人,在腿腳上有瑕疵。
羅秉生的思緒從回憶裡抽出來,他的視線裡已經沒有鐘柢的身影了。
不過他卻仿佛看到對方正開着車,心滿意足的朝着蘇言在的方位駛去。
是了,鐘柢的瑕疵都是過去式了。
他現在的腿已經好了,可以像正常人那樣行走了。
這不,剛剛他就興高采烈的去見自己的心上人去了。
想到蘇言和鐘柢,羅秉生又笑了起來。
蘇言先生真是個福星,自從鐘柢認識他以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是了是了,和鐘柢的父母不同,羅秉生看得出來蘇言是很喜歡鐘柢的。
真好,他心想。
鐘柢按照導航将車停到了東郊的地下車庫裡,他坐電梯上到樓上的展廳。
期間他有想過聯系蘇言,但是想着有可能蘇言正在看展,就先不打擾他了。
因此一直默默等着鐘柢的蘇言并不知道鐘柢是什麼時候到達這個戲服展覽的,更加不知道鐘柢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走到了最後一個展廳,看到了正在和周秋珩說話的自己。
那一瞬間鐘柢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他沒有上前去打斷正在交談的兩個人。
他一時的猶豫很快讓他錯過了最佳出場的時機,因為緊接着就有一大群人圍到了蘇言身邊去。
那些人嘻嘻哈哈,熱鬧非凡,有個專業的攝影師在前頭指揮着他們拍照。
鐘柢看到,周秋珩十分自然的站在了蘇言的身邊。
蘇言的目光他看不見,但是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清晰地看到了周秋珩眼裡的缱绻目光。
那種目光他很熟悉,因為他看蘇言時的眼神就是那樣的。
鐘柢當然知道周秋珩對蘇言的心意,甚至他也猜測周秋珩也明白他對蘇言的心思。
但是蘇言太好了,他們誰都不會主動放手。
鐘柢想,他應該是要上前去的,去打斷這一幕看起來很和諧的場景。
可是腳下卻像生了根,他怎麼挪都挪不動。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個鬧哄哄的場景當中,他覺得隻有自己生活在一個孤立的空間中。
鐘柢覺得自己所在的空間仿佛是一個玻璃罩子的内部,他看得到玻璃罩外面喧嚣斑斓的世界,但是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感受不到他們的喜悅。
他唯一所能感受的,隻有玻璃罩内無聲的孤獨。
當攝影師結束拍攝的時候,鐘柢下意識地朝着出口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腦海裡不住地想起父親和母親的往事。
他父親年輕時候遊戲人間,一直到中年的時候都沒有成家。
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當時隻有二十出頭的他母親。
他父親使了一些手段,最終讓他母親家裡人半是逼迫着同意了這門婚事。
在鐘柢的記憶中,他母親就像是一株依附他父親而生的菟絲花,美則美矣,但是一旦脫離他父親,就像失去了生活的養分一般,馬上就要枯萎。
後來父親過世之後,母親的表現果然驗證了這一點。
小時候他不是很懂,可是等到長大了,再來想起父母之間的事,鐘柢不禁感到渾身戰栗。
是父親利用他的權勢禁锢了他母親,将母親從一個健全的人變成了一個病态的隻能依附他而活的附屬品。
後來父親去世,母親就崩潰了。
她不完全是因為愛人離世而傷痛,更多的則是失去了生活的支柱。
父親是個自私的神經病,他成功的把母親變成了一個精神病人。
鐘柢穿過第四,第三,第二個展廳,他的腳步越走越快,好像走慢了,他就會被他父親的幽靈追上一樣。
終于,他走到了序廳那裡的出口。
鐘柢走的太快,腳邊的障礙物并沒有看清,而且加上他的腿腳還沒有完全恢複到和正常人一樣,因此他毫無意外的摔倒了。
有走在他身後的人趕緊把他扶起來,望着他一片慘白而又有些痛苦的神色,不禁出聲道:“先生,您需要去醫院嗎?”
鐘柢搖頭道了謝,自己站了起來。
“我沒事,謝謝。”
他說完,有些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序廳。
那個剛才将他扶起來的人,有些憂心忡忡的望着鐘柢的背影,心裡想着,也不知道這樣出彩的人物能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
拍照結束後,面對着蘇言直截了當的拒絕,周秋珩也隻能無奈的笑着接受。
蘇言不在,他也沒有太多的興趣和負責人還有姜慈慧他們一起吃午飯。他找了個附近的高檔餐廳,獨自用餐去了。
在等上菜的空隙裡,周秋珩将剛才拍攝的合照拿出來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沒忍住發了社交動态。
他想,自己發這動态不止是為了表明自己因為遇到蘇言而喜悅,更多的也是想告訴其他人,蘇言和他是朋友。
有些人想對蘇言不利的時候,也最好掂量掂量。
可是周秋珩沒有想到的是,當将他設為特别提醒的江顯翻到他這則動态的時候,整個人都要氣的七竅生煙了。
江顯終于沒按捺住發消息問周秋珩,“秋珩哥,你和蘇言關系很好嗎?”
周秋珩回道:“他是我很珍視的朋友,如果有人對他不利的話,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江顯簡直要氣死了,他道:“秋珩哥,你誤會了,我沒有要對他不利,我成立那個直播公司也是可以和他互惠共赢的。”
周秋珩淡淡地回複道:“你自己清楚。”
江顯望着周秋珩發來的消息,他能感覺到現在周秋珩對他的敵意。而一想到這份敵意的由來都是因為蘇言,江顯簡直要心梗了。
他氣得将手機朝牆上一砸,立即那剛買的最新款手機就變得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