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甯侯府。
東宮的馬車停在侯府門口,江容晚款款走了下來。
她擡頭看了看氣派的大門,門口兩個石獅子威嚴的聳立着,一磚一瓦,還跟她出嫁前一樣。
爹爹和長兄江淵去洛陽巡查河務,還沒回來,隻有長嫂梁秋雲帶着一衆家仆跪在門口迎接她。
“拜見太子妃。”
江容晚快步上前扶起梁秋雲:“嫂嫂快請起。”
梁秋雲挽着手陪同她進了門。
“太子妃還住原來的地方吧,妾身每日都有派人打掃熏香,太子妃放心便是。”
江容晚母親過世的早,爹爹也沒有再續弦,所以偌大的侯府事務都由梁秋雲打理着,看她身體纖瘦,可知平日辛苦。
“真是有勞嫂嫂了。”
江容晚知道梁秋雲雖然勤勉,但秉性柔弱,做事不夠果決,本來還擔心自己出嫁後她壓不住底下的人,今日略一看,侯府的一切倒是都井井有條,不由滿意的點點頭。
她和梁秋雲喝着茶,閑話家常,倒是想起一事:“今日怎麼沒見二哥?”
梁秋雲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讪笑着:“一早就出去了,或許是有什麼要緊事吧。”
江容晚見她支支吾吾的,心下了然。
想來江淮又能有什麼要緊的事,不過又是在哪個花樓賭場消磨着罷了。
母親去的早,爹爹早些年一心紮在官場,費盡心機博取聖上的信任,在子女管教上不免荒疏,所以她的二哥江淮,自小養成了一副纨绔公子的習氣,不思進取,不習武也不考官,不過靠着家族權勢挂了個閑職,整日和一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處,欺男霸女,遊手好閑。
爹爹後來發覺,可惜為時已晚,再也糾不回他的心性,每每想起來,就後悔的老淚縱橫。
大哥才智平平,二哥不學無術,江氏興盛百年,看着表面光鮮,可惜到如今已經後繼無人,等爹爹一去,便隻剩一個空空的爵位,衰敗是遲早的事。這也是爹爹過去總是帶着她入宮面聖,執意要她嫁給太子的原因。
她再有能耐,終究是個女兒身,但凡能有一個争氣些的兄長,江氏一族的基業也就不必一定要犧牲女兒來保全。
江容晚想着,恨其不争,又毫無辦法,不禁歎了口氣。
她知道,這輩子,情愛于她而言太過奢侈。從前是鏡中月水中花,她還能看一看摸一摸,如今是完全不能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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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一輪冷月挂在天邊。
江容晚和梁秋雲用了晚膳,早早便上床歇息了。
她躺在绮羅帳裡,嗅着錦被上淡淡的梅香,閉着眼睛,感到久違的心安。
東宮雖然比侯府更加富麗堂皇,可是她每天要面對的人太多了,太子與她明明相看兩厭,卻又不得不裝的舉案齊眉。太子眉目冷淡,心思難猜,皇後笑裡藏刀,城府深沉,而柳良娣看似溫柔無争,可誰知道背地裡又是如何,若是日後顧绾柔一來,她的日子隻怕會更難過。
江容晚本性淡泊,無心争權奪勢,卻又不得不和這些人虛與委蛇,實在厭煩,哪比得上侯府的生活自在逍遙。
她枕着玉枕,很快便入了夢。
她睡眠淺,已經許久不做夢了,難得一做夢,夢境卻是有些奇怪。
她走在掖庭的甬道,看到黑漆漆的烏雲翻滾在天空,一場暴雨随時要傾盆而下。
皇宮内,漫溢着濃郁的血腥氣,屍橫遍野,染紅了青磚。
她害怕極了,一路飛奔到大殿,卻看到高處的皇座上,慕容懷身着金色蟒袍,大睜着眼睛,倒在血泊之中。
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背對着她,手中的劍上有鮮血順着蟠螭紋路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她又驚又怕,轉身欲逃,卻聽得那人的聲音:“阿晚,過來。”
是慕容景。
他從容的轉過身,臉上手上都是未幹的血迹,眼裡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和殺意。
他微微點頭,向她伸出手,唇角挂着得意又充滿侵略性的笑容,再一次說:“過來。”
她滿眼驚恐,拼命想張口說“不”,卻發現喉嚨梗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由着他引着自己走到金光燦燦的皇座前。
急風驟雨,打濕了他的墨發和衣袍,他臉上的血迹卻怎麼也洗刷不掉。
慕容景笑的輕狂,附在她耳邊,低沉的聲音中含着一種緻命的柔情,讓她不寒而栗。
“既然做他的皇後無趣,不如做我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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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聲驚雷,驟然驚醒。
江容晚倏的坐起來,急促的喘息着,額上已是沁出了一層薄汗。
原來是夢。
可夢中的一切,他的臉和聲音,看上去都那樣真實。
皎皎月色從紗窗透進來,照亮了床前的翠鳥屏風,有一種安甯又詭異的氣息。
她重新躺下,撫着胸口,驚魂未定。
這夢實在奇怪,她想不清,不過這隻是個夢,夢裡的東西又怎麼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