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内無人說話,寂靜的連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都隐約可聞。
所有人都害怕的低下頭,空氣中漫延着劍拔弩張的氣氛。
太後坐下喝了口茶,斜眼睨着跪在地上的江容晚,面色冷的吓人。
江容晚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叩頭懇求:“舞陽公主是先皇留下的孤女,西涼王實非良配,求太後收回成命,再三思量。”
此刻,她不能退縮。
陸瑣顔氣極反笑,抓起手中的茶盞便向她擲去:“不愧是先皇親選的皇後,對先皇真是一片赤誠孝心,甚至不惜忤逆哀家。”
上好的茶盞在江容晚面前裂成數塊碎片,潑出的茶水浸濕了她的衣裙。
江容晚伏在地上,食指被鋒利的碎片割破,雙手浸在滾燙的茶水中,血水相融,身體微顫:“臣妾不敢。”
陸瑣顔投去冷漠的一瞥,不打算再與她多糾纏:“是嗎?可哀家看你敢的很。也罷,那哀家就成全你的孝心,皇後既然想不通,就去朱雀門前跪着好好思過吧,什麼時候想通了,再起來回哀家的話,往後後宮一切事宜就交給顧昭儀打理。退下。”
“臣妾遵命。”江容晚決然的起身。
她甯肯跪着受罰,也不願讓太後這樣輕易的決定了舞陽公主的命運。
不願世間再多一個可憐的女子和無辜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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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時節,天氣暖和了許多,朱雀門前一樹海棠開的正盛。
沐浴着正午的陽光,微風拂過,吹下一陣落花,紛紛揚揚,粉白似雪。
江容晚跪在門前的石階前,怔怔的看着。
真美啊。
距離上次大軍出征,已有三個月了,慕容景也該快回來了吧。
無論她的反對能不能湊效,但總歸此事算是暫且擱置了,宮中輿論紛紛,陛下有所顧慮,不會很快答應這樁婚事,隻要想辦法盡力拖到慕容景回來,此事定然會有轉機。
玉棠在一旁給她撐傘擋着毒日頭,滿眼心疼:“娘娘,何苦跟太後頂嘴,太後素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不許人反駁她,不如回去跟太後認個錯吧。”
江容晚苦笑:“我知道,可我偏偏不能認錯,無論如何,我都會這樣做。”
“可若是太後不松口,娘娘就一直跪着嗎?”
“你放心,就算我想跪,陛下那邊也不會讓我跪太久的。”
嫁給慕容懷久了,她對他的脾性多少也了解一些,慕容懷最好面子,必定不喜歡招來後宮不和的流言蜚語,有失體面。
玉棠歎了口氣:“娘娘是為了裕王殿下嗎?”
她素來心細,善于察言觀色,其實對慕容景的心思早就有所察覺,隻不過她還不能确定。
江容晚仰頭看着嬌豔的海棠花,眼中看不出什麼情緒:“我不過是憐惜舞陽公主罷了。”
玉棠無奈的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江容晚雖然表面上波瀾不驚,可心裡也在反問自己。
真的與他毫無關系嗎?她也不敢肯定。
或許有那麼一點吧,可她也欠了慕容景的情,就算是為了他,也不算逾越。
夜色降臨,江容晚跪了許久,頭已經有點昏昏沉沉,膝蓋也痛到沒有知覺。
她低着頭,無精打采,盤算着最遲到亥時,應該就會等來陛下讓她回宮的旨意。
可天公不作美,烏雲壓境,瞬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她方才讓玉棠回去拿她的披風,此刻玉棠不在身邊,沒有傘,隻好硬挨着。
整個身子很快就被雨打濕,雨水順着她的臉滴滴答答流下來,頭發粘在臉上,涼的很。
江容晚上次風寒落下了病根,這一淋雨愈發覺得難受。她微微屈下身子,臉對着地面,雙手抱腹。
一段白色絲袍的衣角映入她的眼簾,江容晚頂着雨勢擡頭,是沈晏。
沈晏将一把傘遮在她頭上:“臣給皇後娘娘請安。”
“你怎麼在這?”江容晚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挺直了身子。
“臣方才與陛下議事,恰好路過。”
“知道了。”
沈晏輕輕歎了口氣,柔情的眼中有一絲憐惜:“娘娘何苦這樣對自己。”
江容晚看着地面,沒有回答。
“罷了,這把傘娘娘拿着吧。”沈晏站了一會,将傘放在她手中,欲擡腳離去。
江容晚想起,她與沈晏第一次在橋上相遇,他也是将傘給了她。
今日情景一如那日,他還是那樣溫柔儒雅,可她的心境卻全然不同了。
“沈郎。”江容晚輕喚一聲。
沈晏驚訝的回頭,見江容晚拽着自己的衣角,清亮的眼中閃着淚光。
他眸色一動。自他寫了那封訣别的書信之後,她再未叫過他“沈郎。”
“你可否幫我一個忙,上書給陛下,為舞陽公主求求情。你最擅辭令,一定知道如何說能讓陛下回心轉意。”
江容晚說的哀婉懇切,任他鐵石心腸也會有所動心。
可沈晏凝眉許久,露出無奈的神情:“娘娘,不是臣不想幫,是臣不能,實在對不住。”
江容晚希冀的目光暗了下去,嗫嚅着:“是因為沈家是太後的人?”
沈晏猶豫了一下,微微點頭。
“本宮知道了,這傘沈大人還是拿回去吧,雨大,淋着沈大人就不好了。”
江容晚語氣冷淡,移開眼睛不再看他。
呵,她早該知道的,何必求他。
沈晏想讓她拿着傘,她隻是冷冷的看着地面,并不接過,沈晏無奈,隻得将傘放在地上。
“臣告退,娘娘好生保重。”
江容晚頭朝着相反的方向,始終沒有看他的背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