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小朋友的每一天,是從清早被青羚爺爺叫起床開始。偶爾咪咪爸爸和大壯爸爸會在家,但他們都很忙,比小葡萄起床還要早,往往他迷迷糊糊趿拉着小拖鞋往外走時,會看到咪咪和大壯在吻别,然後,一個出發去軍大營,一個出發去總統府。
盼盼在院子裡唱着歌,做身體拉伸,回來抱一抱親一親小葡萄,換好衣服,坐着保姆車去藝術中心練舞,二哥早就騎着摩托車走了,人影不見,不知去向。
七點整,隔壁院子裡開始有聲音,王宇行單肩背着書包往外走,塞西莉在後面喊:“你也沒吃多少啊,上課不餓嗎?”
王宇行無語地回頭斜了她一眼:“能不能不要來扮演好媽媽,你做的早飯有多難吃,你自己不知道嗎?”
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開了大門,方缇在後面跟上。
“拜拜!”
“拜拜!”青羚跟方缇擺手。
王宇行和方缇一前一後在路上走,等在公交車站牌下面。
方缇偶爾會看到明月小嬸嬸,遠遠地跟在後面,他朝明月招手時,明月笑着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别出聲。
他知道王宇行不喜歡小嬸嬸跟在後面送他上下學,同樣的,王宇行也注意到了青羚雇人開着車,以極緩慢的速度跟着他們倆,等他們坐上公交車時,又會緊緊地尾随着公交車。
王宇行很少在路上跟方缇說話,因為他是個小孩,所以嫌棄。
有時路上遇到大爺看到這倆孩子,會好奇地問王宇行:“這是你弟弟嗎?乖乖,長得真可愛。”
“不認識。”王宇行道。
方缇對此無所謂,隻是名義上跟着王宇行一起上下學而已,實際上他挺享受沒有哥哥爸爸爺爺在身邊拉着他的感覺,偶爾他會在花壇裡撲一會兒小蝴蝶,偶爾去聞一聞新開的迎春花,邊玩邊走,可他太慢的時候,王宇行又會轉過頭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瞪着他。
“你走你的啊。”方缇說。
“……你爸讓我看着你。”
“不是你主動要帶我的嗎?我爸才沒有……”
“快走,”王宇行不耐煩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爸讓我牢底坐穿,還是說這就是你們父子設的局,故意要賴上我,把我抓起來啊?”
方缇:“……”
他覺得王宇行每天都幻想咪咪用各種方式把他判刑,或是殺掉他。這是不是一種病?回頭得要去問一問聞爸爸。
這一天公交車到了公主墳站停車,一個卷毛小男孩約莫四五歲,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扒拉着車門,上了車,擡腳去夠刷卡器,艱難地刷了公交車卡。
“小櫻桃!”
“小葡萄!”
王宇行的頭挨着窗玻璃,正眯着眼睛在打盹,被吵醒後睜開眼睛,隻見被叫做“小櫻桃”的小男孩高興地張開雙手往這邊跑,他邊上坐着的方缇沖過去跟他擁抱,互相拍對方的肩膀。
“你也來上學了?”
“昂,對啊,你也轉學了?”
“我一直在清正學園上學啊,”小櫻桃範承毅說,“爸爸過完年出遠門了,不能開車送我,我才來坐公交車的。”
“你自己上學?你還這麼小,”方缇往車後面看了看,“沒有人跟着你?”
“誰跟着我啊?”範承毅被他說得也往後望了望,“沒人跟着啊,我雖然小,可我是個Alpha。”
路上一群像範承毅這麼大的小男孩,都自己上下學、自己到處玩了。
“可他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得家長跟……”方缇指了指旁邊的王宇行。
“方缇。”王宇行冷冷地出聲,推了一把小葡萄的後背。
方缇被推得往前一撲,不再說了,而是起身跟範承毅一起,坐到了後排。
“你上幼兒園嗎?咱學校還有幼兒園?”
“不上了不上了,”範承毅連連搖頭,有些害羞,又有些自豪,“我現在上一年級了。”
“啊,你才五歲吧?就能上一年級。”
“嗯呐,我跳級了,”範承毅小胸脯挺着,“老師說我聽說讀寫都很棒,可以上一年級了,你呢?你應該跟我一樣吧,我是一班的,你是哪個班?”
“我是四年一班。”
“啊?!”
“我也跳級了,跳得有點多,一蹦三級跳。”
範承毅:“……”
小櫻桃不再驕傲了,對坐過牢又會讨紅包的方缇,再次肅然起敬,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你好聰明,好厲害!”
“還行吧,”方缇壓低了聲音,“我争取明年再跳一次,跟他做同班同學。”
他用手指輕輕點了下前面那人的後背。
“啊?可他看着像個高中生啊,那得跳好多好多級吧?”
“沒事,他不聰明。”
下了車,王宇行頭也不回地走了,雖然他在清正學園高中部念書,方缇在小學部上課,可一輛公交車繞着偌大的清正學園走了一圈兒,所有門都路過,有範承毅在,王宇行不用在小學部停車了,到了高中部他就下車。
方缇坐在窗口,聽到外面有學生喊王宇行。
“喲,殿下怎麼坐公交來上學啊?也太沒有排面了吧!”
“你的王室護衛隊哪去啦?禁軍呢?”
“還什麼殿下,連王宮都沒有了,哪還有什麼統帥公主,王子殿下?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哈哈哈哈!”一群Alpha圍着王宇行,桀桀怪笑起來。
“哎呦殿下還不理我們呐,架子挺大!”
“人家是王室繼承人,早十年前人家沒倒台的時候,咱們還得給他跪安呢!”
王宇行冷笑道:“是啊,是啊!趕緊跪吧,狗奴才們!”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隻要沒忍住出了聲,那些Alpha小子們就把他團團圍住了。
公交車停站隻有三分鐘,方缇和範承毅趴在窗口沒看多久,車就開了起來。
“他要挨打了。”範承毅說。
“怎麼沒忍住啊,平時能忍住的。”方缇有些擔憂地轉頭,一直往後看。
“小王子其實蠻可憐的。”
“也不算可憐啦,他平時嘴挺黑的,純純是欠打,”方缇說,“可能挨幾次揍,就會變老實。”
範承毅搖了搖頭:“變老實也會被打的。”
“為什麼?”
“因為他長得很帥,”範承毅道,“我們Alpha裡長得帥的都要被欺負,穿好看的衣服也會被扯壞,好看的鞋會被踩,反正不能太得意了。”
方缇隻覺得Alpha世界真是太難了。
“怪不得我二哥從來沒被人欺負,”方缇看着他,“那你挨揍嗎?”
範承毅搖了搖頭:“我不帥,因為我不白。”
“你也挺好看啊,臉紅撲撲的,跟我盼盼哥一樣。”
“嘿嘿。”範承毅撓了撓後腦勺,笑得憨憨的。
這一年倒春寒很嚴重,已經到了三月,天卻忽然陰沉了下來,下午的時候,天空竟下起了雪。
孩子們都往外看,聽不進去課,老師幹脆放同學們都去外面列隊操練,方缇因為個子小,被安排在列隊第一個。
“你們班怎麼還有個小蘿蔔頭兒啊?”
四年二班、四年三班的同學,看到四年一班最前面竟然是個小孩兒,不禁好奇地問。
方缇糾正道:“不是小蘿蔔,是小葡萄。”
四年一班的小同學卻都不想說話,方缇第一天被老師帶到講台前,介紹給他們時,他們就很不服。
“是個小孩啊!”
“他應該去讀幼兒園啊老師,怎麼跟我們一個班!”
老師掐着腰哼道:“你們現在瞧他小小個兒,等考試的時候落在他後面,我看你們怎麼好意思!這個小孩,他是天才!”
方缇幽怨地擡頭,望着他的老師,這以後更沒人愛搭理他這個小天才了。
“方缇,方缇!”
同樣站在一年一班第一個的範承毅,颠颠跑到了前面,揮手跟他打招呼:“小葡萄!”
“你也站第一個啊?!”方缇笑着朝他喊。
“是啊!”
校長在前面咳了兩聲:“都站好了同學們,這個冬天,沒有下雪,我知道你們都很遺憾,這到了春天,雪花才姗姗來遲,所謂是‘雪岸叢梅發,春泥百草生’!下面,給你們四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你們可以在小學部、初中部、高中部四處觀賞,這雪壓枝頭的美景,不過,不要亂跑亂跳,不要跑到校外去,更不準打架!”
孩子們一哄而散,開始到處玩了,方缇和範承毅手拉着小手,在校園裡到處跑,他們的愛好可不在賞花,而是團着雪球互相打着玩兒,聽周圍的同學們說:“快去高中部,他們打雪仗都打瘋了!”
方缇一聽,連忙往那邊跑,範承毅抓住他的胳膊:“咱們别去了,他們個子高,我們會被撞倒的!”
“我們靠邊站,”方缇說,“我想看刺激的!”
倆小孩一前一後往外跑,過了一個橫道,就到了初中部的所在地,隻見他們的主戰場也是打雪仗,隻小範圍的人是在牆邊溜達賞花,方缇想起來了,說道:“那個哥哥,香香的,孫什麼來着,你記得嗎?他應該在這裡上課吧,他是初中生。”
“孫舜香。”
“對,你記得還挺清楚。”
“我記得他的眼睛。”
倆小孩在初中部跑着跑着,方缇大範承毅兩歲,跑得更快,已經率先去到了高中部,範承毅卻還迷失在初中部的校園裡。
“會不會拍?”孫舜香低頭看着手機裡他不滿意的照片,生氣地對他的小夥伴說,“你要把我放在景裡面,花要在我前面一點點,但不能完全擋住我的臉。”
在他的指點下,他的同伴們又拿着手機退到了後面,孫舜香伸手抓着一枝梅花,神情得意,巧笑嫣然。
咔嚓了十幾張,把手機遞給了孫舜香。
“這張還勉強湊合吧,這張……簡直不能看!”
“你要求太高了,我們看哪張都行啊!”
“是啊舜香,你本來就好看。”
“瞧我的吧,”孫舜香扒拉開兩個人,抓着其中一個,“站好,左腿放右腿前面,側過臉,别看我。”
他拿着手機對着鏡頭,認真拍了一張。
“哇,好漂亮!你拍的真好,”對方看到照片興奮地蹦了起來,“我能用來當我頭像嗎?”
“當然。”孫舜香揚了揚頭,“我隻拍一張就夠了。”
“那你幫我也拍一張呗,我也想當頭像!”
孫舜香接過他們各自的手機,一會兒站着,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皺着眉調整他們的姿勢,動作,咔嚓咔嚓拍照片。
“哥哥,小孫哥哥……”範承毅認出了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褲邊,想帶他去給小葡萄看。
“誰家小孩兒?”
孫舜香低頭看過去,忽然臉上變色,“啊,我的褲子!”
隻見他白色雪呢絨的運動褲,有個小小的黑手印。
範承毅趕緊收了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剛剛跟方缇打雪仗,他不小心抓到了雪地底下的泥巴。
“對,對不……”
“我的褲子!”
孫舜香揪住他的肩膀衣服,生氣地拍了一下他的頭,“你這死孩子哪兒來的?!”
範承毅被打得暈頭轉向,不忘回答他的問題:“小、小學部……”
“讨厭!”
孫舜香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蹲下來煩躁地搓自己褲子上的黑印子。
“别搓了,越搓越黑,得去水房洗一下。”
“能洗掉嗎?我今天才第一次穿!”孫舜香哭咧咧地說。
“快點兒去洗,能洗掉。”
孫舜香起身的瞬間,範承毅也要爬起來,孫舜香卻居高臨下地指着他:“不準動!你敢起來?!”
範承毅:“……”
他又順勢倒了回去,小胳膊小腿兒收着,臉朝地,維持着剛剛被推倒時的姿勢。
孫舜香氣急敗壞地走了,身前身後跟着好多個Omega,他們都着急地跟他一起,去水房洗褲子了。
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孫舜香他們一行人又出來了。
“這小孩被你吓得,你看看,還躺在地上不敢動。”一個Omega笑了起來。
孫舜香蹲在範承毅的身前,伸手抓他的頭發。
“你在哪兒燙的卷兒,還挺油亮。”
範承毅望着他淡漠的紫色眼睛,被摸索着有點兒不好意思:“天生的。”
“起來。”孫舜香踢了他一腳。
範承毅趕緊爬起來了。
“拍照會不會?”孫舜香把手機遞給他,“拍我。”
範承毅點了點頭,認真地拿手機對準孫舜香。
“怎麼又去折磨個小孩了?”
咔嚓咔嚓兩張,孫舜香接過了手機,滿意地給同伴們看。
“哇,大長腿!”
“哈哈哈哈!”
“對吧,”孫舜香笑道,“他個子矮不用蹲下拍,看看我這美腿。”
一群Omega笑了起來,範承毅又害羞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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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去到了高中部,果不其然,這裡變成了天然鬥獸場,十七八歲的Alpha男孩,身形跟成年人也差不多,個子蹿得老高,肌肉塊兒也不小,早十幾年前蜥蜴軍橫行水星的時候,這麼大的小子們都得去參軍了,隻是現在方傾施行的新政策,要求他們都必須考上大學後,才有資格參軍。
隻聽呼喊聲、瘋笑聲、叫罵聲不絕于耳,雪球在空中飛舞,砸到誰身上都是一聲慘烈的大叫。一頭金發的王宇行特别顯眼,身旁跟着一個尤為健壯的男孩,倆人像是一夥兒的,在人群中來回穿梭。
“大龍,我們繞後,去打施義!”
“好!”
王宇行和龍思齊跑到戰場外面去,倆人齊心合力往一起攏成一個大雪球,滾着滾着,到一個男孩後面,哐當一聲,砸人腦袋上。
“哈哈哈哈哈!”
一擊得手,王宇行和龍思齊兩邊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