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檢,這件事,是我爸運用公權力在先,擅自調閱王宇行的卷子,我知道這肯定不合規矩,您看,後續這個處理……”
“目前有資格替王宇行申辯的,隻有他的姑姑塞西莉。但塞西莉沒有追究下去的意思,”艾登道,“你不來找我,我也該去找你了,這件事,影響很大,塞西莉為總統大人着想,以大局為重,還是就此作罷吧,鬧下去對誰都不好,王宇行也實在不該樹敵太多,他還要念大學,過集體生活。”
于浩海很是感激,倆人在院子裡說了很久很久的話。
在房間裡,青羚和方傾面對面,彼此都感到非常傷心。
“原來于皓南隻是我的孫子,不是你的兒子。十幾年寒窗苦讀,我們給了他那麼大的壓力,把他逼成什麼樣?他考了那麼高的分,卻被别人摘了果子,你咽的下去這口氣?!”
“爸,今天艾青說得很明白,你沒有權力去查他的成績,說白了他跟你沒關系,”方傾定定地看着他,“如果塞西莉作為王宇行的家屬,後續追究你的責任,我們保不住你!”
“不用你們保,大不了我跟王宇行同歸于盡!”
“爸,你瘋了嗎?!能不能冷靜冷靜……”
“我怎麼冷靜?是你不清醒!方傾,作為一君之主,你太嫩了。”青羚咬着牙,惡狠狠地道,“當年王俊撒手而去時,有多少人勸你把握機會、斬草除根!而你怎麼做的?你放虎歸山留後患!就連參議院的議事長王煙、國務卿大臣章楠,都一再向你秘密進言,王宇行一日不除,王室一日不熄!他們倆不也是王俊的同學嗎?他們不也有自己的孩子嗎?但在那個節骨眼上,他們知道什麼是政鬥!你的心不狠,你的地位就不會穩……”
方傾一拳頭用力抵在了桌子上:“爸,當年瑪格列特和凱文遜對Angel衆将領斬盡殺絕,到處暗殺驅趕的時候,你不也很憤怒嗎?現在你這樣對王宇行,跟她們又有什麼區别?!”
“是啊,活到老了,我倒漸漸地懂了她,兩黨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像你這麼優柔寡斷!你也知道他們進行了多少暗殺活動,隻荊露和龍俊傑供出的,就有18起!其中範恒滿那次差點兒要了于浩海性命!更别提牛萌萌在瑪格列特的唆使下給于浩海下藥!”
“他們壞事做盡,得到了他們應得的懲罰,我為什麼也要這樣做?”
“你是君主,不是聖人,你明白嗎?”青羚臉色慘白,冷聲道,“你和于浩海冥頑不靈,槍都對準家門口了還替别人說話。我是經曆三朝的老人兒了,就王室的操作,再熟悉不過。0點可以查成績,6點多的《朝日時報》《駐地早報》《水星晨報》等等,就已經頭版頭條刊登王宇行高考滿分狀元的新聞了,偌大的标題,‘殿下歸來’,你仔細品一品,這是什麼意思,他們從多久之前,就開始籌備這一天了?!王室最愛煽動輿論,那報道内容上,一再擡高王宇行什麼‘王脈不衰’,‘還是得王室的人,聰明絕頂’,而直言我們皓南,‘屈居第二,隻能輔佐王脈’,這都是什麼意思?不跟蹬鼻子上臉罵你一樣嗎?我豈能容他?!”
“所以你也同樣買通媒體,說王宇行是什麼‘新晉狀元騙子’‘末代詐騙王子’‘高考文賊’,是嗎?!”
“互相潑污水罷了!不過是些老套路,新瓶裝舊酒!他爺爺那輩我和你爸聯手于凱峰尹桐,就沒有怕過!何況他這個龜孫兒!”
“既然不怕他,不如放着他,且看以後能掀起什麼風浪,咱們到時再處理,何必這麼急吼吼地對付他呢?爸,你明知道王俊的死,對我來說,是永遠抹不去的一道傷痕,為什麼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聽我的話,放過那個孩子……”
“方傾,你一直弄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王俊不是你害死的啊,”青羚推搡着他的肩膀,讓他好好想想,“他是被凱文遜逼死的,你搞清楚!”
“一顆原子彈,對準了你公公你爸和我所在的昶洲,于凱峰和你爸奮鬥半生、打造下來的堅固城池堡壘,能夠讓阿諾德蜥蜴軍十年,都打不過來的昶洲邊防線,被他凱文遜一顆原子彈轟得什麼都不剩了,十幾萬人流離失所!而你們兩軍交戰,最後關頭,凱文遜一顆原子彈對準你和于浩海所在的駐地,一顆原子彈對準了你兒子盼盼和皓南所在的瀛洲!王俊當時不以死逼退凱文遜,我們全部都得玩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王俊因誰而死?是你嗎?不是,而是凱文遜逼死了他!”
“王俊是聽從了我的軍令才這麼做的,不管怎麼說,王宇行都是王俊的兒子,凱文遜罪有應得,死不足惜,都不該賴在一個孩子身上,他又有什麼錯?”方傾一步步靠近,痛苦又難過地追問青羚,“小時候,你把他關在醫院裡,找四五個醫生給他催眠,逼他說出核密碼,事後還賴在我師父身上,讓他為你背鍋。難道我會猜不出來,背後是你指使的嗎?瀚洋和明月把他帶走,十幾年都不敢踏入駐地半步,那不是怕我們嗎?”
“他不交出核密碼,其心可誅,”青羚微微眯起眼睛,“即便給他催眠,他都不說實話,骨子裡就不是個好東西!這次回來,還故意穿着王室紅白黃三色戎裝,跟他死去的爹一模一樣,他做給誰看,不就是挑釁我們嗎?在射擊場上,他比試槍法的時候就能用搶指着皓南的頭,高考路上,他用槍指着方缇的頭,就為了給自己脫身!如果他是個好東西,我又怎麼會針對他,如果他一回來就老實向我們交代核密碼,我又怎麼會刁難他?!”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必然不會坐視不理。我相信我的權力不會被一個少年動搖和奪去。但是,父親,請求你不要以我的名義動用任何特權,否則今天浩海能帶着艾青來告訴你法律的道理,明天,就能帶着梁文君來逮捕你,到時别怪我大義滅親!孩子們高考結束了,你也該好好休息,安享晚年吧。”
“好、好、好!”
青羚心中發苦,面上不住冷笑,連連點頭,方傾在收放權力時,從來是說一不二,父子倆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青羚也就明白了。
“是我多管閑事,是我影響你政治清明、大公無私了!從今往後,你們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說罷,清瘦的身子,原地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轉身腳步踉跄,走了出去。
院子裡于浩海和艾登看到他,都站了起來,他視若無睹,去到停車場,一拉車門,于皓南卻坐在了駕駛位上。
他憤憤然地兇道:“給我下去!”
“爺爺……”
“你也要怪我多管閑事嗎?!”
“怎麼能是閑事,那可是我的事。”
青羚氣得渾身發抖,肩膀微微晃動,大步繞過車頭,一拉車門,坐了上去。
“爺爺,對不起。”
于皓南話音一落,青羚瞬時鼻尖一酸,當即把臉轉向了窗外。
“有什麼對不起的,你考得很好。”
于皓南握住了他冰涼細瘦的手,側過身伏在他的膝上望着他,就像小時候那樣。
“是我丢了狀元,讓你失望了,要是我也得了滿分作文就好了,起碼是并列第一。”
“是啊,”青羚不滿地看着他,“盼盼那本《滿分作文大全》,就在家裡放着,你怎麼就不會把它背下來,考試的時候掐頭去尾,仿寫一篇?”
“那是得滿分的技巧,我承認我技不如人,”于皓南道,“但我覺得,作文應該是‘有感而發’,而不該去套作和仿寫,所以即使輸給了王宇行,我也問心無愧。”
多麼像于浩海,又多麼方傾,端方君子,堂堂正正。
這是他多年養大,品行優良的少年,也是他引以為傲的孩子。
“……像你爸一樣,榆木腦袋!”
于皓南笑道:“那還是更像總統一些吧,比于總長得帥。”
青羚噗呲一聲笑了,雙手摟着于皓南,伏在孩子的肩上,輕輕地歎了口氣。
“以後我不管你們了,你們都大了,看不上我了……”
“爺爺,記得小時候,方爺爺曾問過我,世上最難的工作是什麼,”于皓南道,“我以為是當國家總統,當軍區司令,當将軍,或是當院長。可方爺爺卻告訴我,是在家帶娃,尤其還是三個娃。這些年,隻有你跟着我和盼盼葡萄三地跑,為了我們的學業操碎了心,我們都明白……爸爸他們工作太忙了,隻有你舍棄了所有,撂下了醫院和服裝店,隻為了讓我們學習好……”
青羚的眼淚,一滴滴落在了于皓南的肩膀上,給他的黑t恤洇濕了一個個小圓圈兒。
他那樣剛強的人,被于浩海帶着艾登去“捉拿”,他沒有哭,跟方傾大吵,被誤解、被埋怨,他沒有哭,可卻因為方勻的體諒,皓南的懂事,而淚流滿面。
“你說,我是非要你當狀元不可的人嗎?我是那麼自私霸道的人嗎?”
“不是,”于皓南拍了拍他的後背,不住地安慰他,“幾個月前,索菲娅去到了康總府上,你是唯一一個說她會影響袁艾青學習的人。”
“影響學習”這種話,說出來多麼得罪海盜一方,可青羚直言直語,甚至打電話勸誡海曼夫人,最好不要讓考生的心态發生動搖。而明明在這兒之前,袁艾青才是于皓南狀元路上唯一的競争者。
“是啊,我要真有心要了王宇行的狗命,怎麼會讓他活到今天,”青羚道,“如果他的試卷就是一點兒毛病沒有,我又能怎麼樣呢?我不是颠倒黑白的人!”
“我知道,爸爸也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赢就是赢,輸就是輸,咱們不是輸不起的人,”于皓南勸慰他道,“隻是,經過這次教訓,我也懂了,兵不厭詐。我以後不會再給别人超越我的機會。”
青羚欣慰地點了點頭。
于皓南把車開了出去,駛向了醫院的方向,方勻早就在外面等着他們,準備帶着青羚到外地旅遊散心。
“不帶盼盼了?”
“盼盼說要跟同學聚會,”于皓南道,“他有自己的朋友了。”
“那小崽兒……”青羚想了想方缇,“哼,不帶他,小叛徒。”
于皓南笑道:“他還沒放假呢,小學生七月中旬才放假。”
青羚又問道:“李大漂亮考多少分啊?”
“不知道。”
“不知道?”
剛剛還說什麼都不管了的人,又豎起眼睛訓他道,“這出分都多久了,你也不問問去!”
于皓南尋思這些天不但新聞連篇累牍,報道他和王宇行高考狀元之争,就是家裡都雞飛狗跳的,誰還會關心别人考多少分。
青羚卻從于皓南兜裡掏出了手機,直接給李若希打了過去。
“喂?”
“皓南!”李若希瞬時就接了,給青羚吼得耳膜一震。
“若希,我是皓南的爺爺,青羚。”
“啊,爺爺好!”
“你考了多少分啊?”
于皓南偏頭,看了他爺爺一眼,剛剛還哭眼抹淚,委屈得不行,這會兒又笑眯眯地打聽别人。
“651分!”
“651,”青羚問于皓南,“國防科技大學的錄取分數線是多少啊。”
于皓南唇角微微勾起:“650。”
“啊,恭喜你啊,若希!”
“爺爺,皓南就在你邊上吧?”李若希在電話裡問,“幫我告訴他,恭喜他考第一名!”
青羚把手機摁到于皓南的耳邊。
“謝謝。”于皓南道。
“過兩天出來吃羊肉串啊?!”李若希聲音清亮地問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