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方傾左等右等,晚上11點多,方盼盼還沒被李茉莉送回來,便打電話過去詢問。
李茉莉接了電話,有些吞吞吐吐,說雨下這麼大,路上濕滑,開車不安全,能不能明天再把孩子送回去,方傾說那不如讓家裡保镖過去接一下,李茉莉又說,留孩子在家住一晚上怎麼了,若希又不是沒在你家留宿過。
方傾有些猶豫,說那讓盼盼接一下電話。
就跟綁架人質的劫匪對話似的,還得跟盼盼說句話。
不一會兒,方盼盼的聲音傳了過來,很是虛弱,像是困極了。
“爸爸。”
“你跟你茉莉叔叔還是若希睡在一起?”
“茉莉叔叔。”方盼盼道,“爸爸,我沒事。”
“關好窗,鎖好門,早點睡,明天早點兒回來,”方傾不好意思直言,一定要防備着他們家兒子丁一翼,隻怪道,“這麼晚了也不回家,太貪玩了,你哪有在外留宿過的時候?讓人操心。”
方盼盼在電話那頭捂着嘴,強力忍住哽咽,說道:“知道了爸爸,明天就回家。”
方傾才又叮囑了幾句,挂斷了電話。
電話另一頭,茉莉社區,偌大的内宅,丁一翼打着赤膊光着上半身,跪在了外面的院子裡,淋着瓢潑大雨。
他的父親丁一劭,手裡拿着一根一米二長又粗的軍棍,在一旁掄着手臂,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打着他的後背,紅痕交錯,遍布他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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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A軍方面傳來了最新消息。6月25日上午,三軍總司令于凱峰召開了軍方高層會議,與全國各大島嶼駐守軍區二星中将以上級别的将領,進行了一次嚴肅的交流。
在此次談話中,于凱峰總司令呼籲各地方軍區、各機構職能部門,必須竭盡所能,協助軍部選舉委員會的工作,讓換帥工作得以公正、公平、公開進行。
各大軍區負責人必須保證大選投票事務及各級軍官、士兵及家屬預先投票的廉潔性,并要求及時上報投票進展情況,同時請最高檢察院和法院、警務部三個國家部門協同監督。
于凱峰特别指示,軍區司令部暨全A軍所有将領,在大選期間,須嚴格按照水星選舉委員會規定方式方法參與投票,軍方人員務必要選出有能力、有魄力、品行優良、能變應變、懂得遵守現行法律、能做實事的将軍,當選全區總司令。在投票時一定要按照個人意願進行投票,同時監督家屬和部下,保障選民在投票時的人身安全。
除了于凱峰之外,軍方總參謀康斯坦丁上将、李傳光顧問和方勻方上将、劉延川劉上将也出席了此次會議。
方傾與□□重要人員在會議上,研讀了這份來自于凱峰的全軍倡導書。
“這個風向不對勁,好像是于總發現了什麼,故意來敲打誰。”
“總統大人,近期就觀察所知,Aha主将尹瀚洋與Art衆将領走動頗為頻繁,想必這就是于總司令召開此次會議的原因。”
方傾道:“以往Art和Angel、Aha關系就很密切,畢竟是父子連,兄弟兵,不過相信以尹瀚洋為人,也不會拉攏幫派擾亂投票的公正性。”
會上其餘人等面面相觑,聽他這麼說,便不再多言。
司法部議員南川崎說道:“Air主副将李茉莉和丁一劭,一如既往活躍于各個軍區之中,其Air内部,衆說紛纭,隻說夫夫倆各有所長,票數幾乎平均,在軍隊内部難分伯仲。”
方傾道:“此次選舉隻Air内部票池就有兩萬人有資格投票,想來李茉莉是Air正統将軍,丁一劭擅長經濟,如果他們各自分得一半,對最終結果來說,也不足為懼。”
“隻怕是夫夫對戰是假,最終轉投他人是真,總統大人,經查訪可知,數年以來,尹中将在鐵路建設投資收益方面,盡得丁一劭丁中将指點,雙方交往甚密。”
方傾對這個情況已經了如指掌,轉頭問南川崎:“法務部怎麼說?”
“前不久,首席大法官塞西莉大人召開内部會議,閑聊時提到了前巴克達總統地球返航計劃的成功,她說道:和平以後,近十年來,國家無大事,軍隊有紀律,衆将領萬衆一心,守護水星,再不會出差錯。而于上将出獄後把工作重心全部放在了航空建設上,這一百年大計,需要航空人前赴後繼,不屈不撓,進行宇宙探索,于上将戰術英明,相信不久之後,便會取得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軍隊有紀律,誰上都能行,但于上将已經轉行了,航空事業如此艱難,就别讓他分心了。
部門長的投票意向,幾乎決定了此部門的投票風向,塞西莉如此放言,隻怕是屬下受她影響,也會斟酌投票。
“不過在艾檢察長和塞西莉法官大人的倡議下,警務部近來配合廉政行動,對參選機構人員的财務狀況、人員關系等進行了多番梳理。”
内政部長袁真告誡章楠:“你作為Aha副将家屬,近期也要注意避嫌。”
“我與孫副将已經分居三月有餘,他住在駐軍大營裡,”章楠看着對面空着的職位名牌,“不過,這參議院議事長一開會就身體不舒服,總統大人,你是不是得去問問,王煙得了什麼病。”
方傾看着王煙空着的座位,沒有多言,隻對财政部長雅各布道:“這是舉國大事,于凱峰總司令既然力求過程公開透明,您一定要配合公檢法機關把反腐做到位,不能讓任何錢權交易發生,幹擾選舉的公平性。”
雅各布道:“明白。六位參選人,Angel内部于上将、項上将、賀上将已上交本年度财務稅務狀況,其來往賬務一目了然,非常明晰;Air主副将李中将、丁中将則以賬期未清、未到結款時間,推遲公開,同時尹中将也拒不交代。”
“徹查到底,”章楠道,“尤其是港口碼頭等各個地方,海盜最擅長以金條、海鮮為物品交換行賄,一定要辨别真僞。”
“是。”财務部長點頭,和司法部長小聲讨論。
章楠這話說的,直接就等于把“徹查尹瀚洋”當成會議要點來講了,方傾和袁真都看向他,他一副無所謂、愛誰誰的樣子。
等到散會,三人才就剛剛的會議捋了一下重要内容。
“6萬人參與投票,最大體量的三支軍隊,Art、Angel、Air占領了大部分票池,可初選結果出來,尹瀚洋竟有3萬多票,這合理嗎?”章楠問道,“這十年來尹瀚洋不聲不響的,竟然有這麼好的人緣了?”
“你問誰?你不是孫副将夫人嗎?”袁真道,“我們離Aha都很遠。”
“我和老孫不談工作,”章楠道,“隻是我很懷疑這裡索大豹起的作用,敢說他沒有背後暗箱操作?”
“不要這樣無端指控,尹瀚洋不是會違法犯罪買選票的人,這十年是于浩海在軍界空白的十年,”方傾道,“他隻倒騰他的學曆、管理他的Angel了,瀚洋一貫人緣好,何況Air也站在他的背後,此次Art一衆将領選他,也是他尊重老将、愛護老将的結果,于浩海治軍嚴格,反腐總是當前鋒,誰看他都煩。”
“Art我就不說了,Air怎麼會支持他?方傾,當初不是你刀下留人,救了被炸個半死的丁一劭,哪有李茉莉和丁一劭今天的好日子,哪有那對兒雙胞胎?這些事他們黑不提白不提的,就拉倒了?你要去問啊!”
“丁一劭的意思是當年凱文遜起事的時候找過他,他沒答應,已經算報了我的恩,”方傾道,“我也不好意思再舊事重提了,何況當初讓他答應我的三件事,已經完成了兩件,第一,不跟凱文遜合作,第二,援建政府工程地鐵和貧困地區小學,他都做到了。”
“那第三件事呢?你不舍得用掉?”章楠疾言厲色道,“這可是關乎你的Alpha能否奪取軍中大權的關鍵時候,你竟然還要留着?”
方傾沉吟片刻,忽地想到了于皓南和李若希的婚事,但又覺得荒謬可笑,總不至于要用掉這“第三件事”,來成全自己的兒子吧。
他搖了搖頭:“丁一劭這人大有用處,不能讓他完全不欠我的,未來水星還有出錢出力的時候,我要省着用。”
章楠無語地瞪着他,問道:“王煙和你怎麼說的?參議院可有兩千多票。”
“他不出面,一定程度就算表态了,”方傾道,“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王煙,是愛洋軍團的人。”
“愛洋軍團?”章楠翻了個白眼上天,“是A軍?”
袁真在一旁笑道:“是以艾蘭、王煙為首的支持瀚洋這一偶像的粉絲團體,墨菲當年也是其中一個小粉絲。”
“我天呐,”章楠的手撫着椅子邊上,感歎道,“咱們都是中年人了,他還搞這些追星的事,龍俊傑在牢裡蹲着他知道嗎?”
“算了,于浩海大勢已去,不差這兩千多票,”方傾苦笑道,“恍惚想起孔雀旗選美的時候了,那時瀚洋就是第一名,于浩海在八萬名開外。”
“怎麼能算了?你知道我多厭惡海盜嗎?一旦尹瀚洋上位,後患無窮,”章楠皺着眉道,“我仿佛已經看到索大豹在背後眉開眼笑的樣子了,咱們水星将來會成什麼樣子,一個海盜兒婿掌軍權,簡直笑話!”
方傾和袁真雖然都是當時墨菲和索大豹戀情的見證者,但所謂“見證”,都沒有章楠這個親曆者更确切地看到那全過程,何況孫信厚是Aha的副将,對Aha内部了若指掌。
“章楠,這些年明月并未參與Aha的任何決策,難道索大豹反而參與了?”
“當然,尹瀚洋喜歡喝酒、結交朋友,三杯五杯下了肚,什麼都好商量,老孫那肝病純粹是拼酒拼出來的,我很厭惡Aha的内部酒文化,但又不能說什麼,因為Aha必然要跟海盜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喝了酒,就是好兄弟!可我知道Angel内部是禁酒的,沒錯吧?于浩海什麼時候頭腦都是清醒的,治軍非常嚴格,這才是軍區總司令應該有的樣子。”
方傾聽了章楠這番話,心中很感動,他何嘗不知道于浩海有多麼勝任這個職位,可是……就像于浩海所說,何為總統。
方傾曾說:“總統是能呼風喚雨的人。”
于浩海卻告訴他:“不,總統是讓風雨有序降臨的人,不是驅動者,而應該是監督者。”
“方傾,你以前那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哪兒去了?”章楠憤然不平道。
“以前是攻城,現在是守城,我不想犯法,也不想被彈劾,這十年,是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十年,”方傾道,“我不想動用任何權力關系協助于浩海當選。但隻要他在其位,未來就算遇到什麼大風險,他也會出來助尹瀚洋一臂之力。”
章楠都快被氣笑了:“有事于浩海,無事尹瀚洋,對吧?”
方傾默然不語,于浩海為了跟他這個“選民”避嫌,已經和于皓南一起住在航空局裡很久了,還一再警告方傾,千萬不要觸法,不要給他拉選票。
“就讓大家選自己想選的人,瀚洋上位,天不會塌。”
方傾在總統府邸徹夜不歸,忙了三天,時不時觀測下外界投票選舉的變化,尹瀚洋一直在3萬票左右高居不下,李丁夫夫跟于浩海打了個平手,都在1萬左右,他甚至也默默接受了這個既定事實,那就是尹瀚洋即将當選軍區總司令。
這一天傍晚,袁真和章楠都在會議室,許久不露面的王煙卻氣勢洶洶地趕來了,一進門,二話不說,将手提包直接扔在桌子上,差點兒摔到章楠的臉上。
“喲,這不是參議院議事長王先生嗎?怎麼的,病好了?”
“章楠,你欺人太甚!”王煙撸起袖子就要揍他,“方傾你在這兒,他找人往監獄裡傳話,說我出軌,弄得龍俊傑要跟我離婚!你幹的叫什麼事啊?!”
“你能做出來就别怕我說!”章楠一邊說着一邊躲到方傾身後,方傾不得不站起來拉架,“都多大人了還動手!都給我坐下!”
“總統大人,我也不妨跟你直說,參議院四次開會讨論軍區換帥的事,大家的意思是和平年代,尹瀚洋上位更合适,不管怎麼說,于上将十年牢獄,對現在的水星發展,也已經跟不上了……”
“你放屁!”章楠冷聲道,“誰不知道是你上行下效,幹擾了投票,你們那些議員老頭子當然聽你的話,是你要崇拜你的偶像,恬不知恥!”
“我選瀚洋就是不知恥了?這十年他為水星交通建設立下汗馬功勞,我們從駐地到星洲島從原來的36個小時到現在,12個小時就能走完全程!這不是他的功績?!”
“于上将的航空發射器能讓我們從平地到高空,不到兩小時就飛出氧氣層以外,這麼說,他的功績不是更厲害?”
“我不跟你擡杠,”王煙轉頭道,“方傾,我不妨對你直言,上下議院都對這航空母艦頗有微詞,認為耗資巨大,不見成效,所以……”
“我明白,”方傾說,“你有你的選擇。”
章楠卻在一旁忽然道:“王煙,我聽我兒子說,小龍和王宇行走得很近,是不是?”
“你什麼意思?”王煙道,“他們一個學校的學生,還不能自在交朋友了?”
“一個高中生,一個初中生,怎麼交的朋友?”
“那索菲娅也是快20了吧,你兒子也是初中生,怎麼交的朋友?”王煙道,“難道法律規定不行?”
章楠抱着手臂,靜靜地看着王煙。
同學三載,同事十年,他們看彼此跟照鏡子似的,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