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一碗熱湯下了肚,環顧四周,家裡被打掃得井井有條,窗明幾淨,怪不得某位大少爺丢了老婆,每天肝火旺盛,幾欲打人。
“你在我這休息就好了,每天還做什麼家務啊,周末我會來打掃的,你白天還要寫作。”
“沒事,寫作和打掃衛生彼此換換腦子,就當運動了。”
“盼盼,”楚然撫了撫他的手背,“離開了舞台你不遺憾嗎?你的表演既富有感染力又有親和力,我常常想,你若沒有離開,人氣一定比我還高。”
“既然已經做選擇了,就不往後看。”方盼盼笑了笑,一貫是他從容灑脫的模樣。
倆人吃過了飯,争着搶着去洗碗,最後隻得一起鑽進廚房裡肩并肩洗那幾個碗幾個盤子。
方盼盼往他肩上一掃,看到了一個瓜子,很奇怪道:“然然,你吃瓜子怎麼吃到自己身上去了?剛回家時我就在地上撿了兩個,現在肩膀上還有,你蹲下來。”
方盼盼扒拉了一下他的頭發,竟然又撿到了一個,當即目瞪口呆。
“還有啊。”楚然對着水槽狂亂地甩着他的短發。
“然然,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
方盼盼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出了廚房,坐在了沙發上。
“丁一翼是不是去找過你?”
“……他跟你說了嗎?”
“幾天前,他給我發信息,我感覺到不對,就趕緊找你來了。”
方盼盼翻開手機打開了那條信息給楚然看。
——方盼盼!誰家老婆大過年的到處亂跑,今天都幾号了?!趕緊回來!不然你的朋友可就遭老罪了!
楚然心中感歎,原來他是真的不裝了。
“然然,他怎麼你了?!”
楚然隻得告訴了他實情。
“來戲劇院堵我了。”
“看我的戲戴墨鏡。”
“要跟我回這兒來找你,我不肯,說你不在,他把瓜子揚我頭上了。”
“明天還要腳踢我的飯碗。”
一句跟着一句,方盼盼随着這一句句話而面容凄然,心态崩潰,随即紅了眼眶。
楚然連忙給了他幾張面巾紙,他拿了起來遮住了臉,嗚嗚哭道:“他怎麼這麼壞!”
縱貫方盼盼25歲的人生,都沒見過這麼壞的人,可這個人,偏偏是他的丈夫。
“盼盼,你别哭了……”
“對不起……”
“唉,這不是你的錯,”楚然撫着他瘦弱的身子,“其實,這是我的錯。”
方盼盼淚眼朦胧地看着他,楚然告訴他當年的真相。
“高考那天,我之所以遲到了,并不是被海盜打劫,而是、而是被他套麻袋捆走了,他因為我撒謊的事,撕了我的準考證……”
果然,方盼盼又露出了驚訝至極的表情。
“好在他看到了你寫給我的祝福賀卡,看出你很希望跟我一起去上藝術學校,才最終心軟,又把我送去考場。丁一翼,他應該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當時已經沒有立場這麼跟你說了,因為我喜歡他……喜歡過他,眼看着你們要走在一起,我再說他不是個好人……我怕你誤會,不知道你會怎麼想我。”
方盼盼呆呆的,愣在那裡,接連數日的打擊,接踵而至,首先是小葡萄又蹦又跳,在地上一人分飾三角,告訴他丁一翼怎麼吃小猴腦子,怎麼威脅他,要做葡萄刺身榨葡萄汁,怎麼拳打袁艾青,怒斥王宇行,更有楚然告訴他,原來從高中開始,丁一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他已經很努力體諒丁一翼出生于Air,對他父親所在的Angel的天然敵意了,沒想到更多丁一翼的劣迹,他才知曉一二。
“那個李程然大律師,是專門給他料理這些官司的,每年他惹上的官非不計其數,殺人……更是不在話下,”楚然道,“這幾年進了軍隊,他又确實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恐怕也是因為這一點,你父親和弟弟才破格提拔他,可盼盼……”
楚然皺着眉拿着紙巾,一點點給他擦拭滾滾而落的眼淚:“他說他能裝一輩子好人,讓你愛他,可現在眼瞅着連半輩子都沒到一半呢,他就裝不下了,你還會愛他嗎?”
我愛他嗎?
這段日子,方盼盼也總是問自己。
可那六年時光不是假的,從高中到大學畢業,從舞台到為了他走向新兵營,所有的努力和奔赴,都不是假的,怎能不愛呢?即使方盼盼是個演員,可專注地演了六年,都成了真的。
他隻是想找個清淨地方好好想一想,梳理一下,如何全心全意做Air的夫人,可丁一翼步步緊逼,根本不給他時間,不是把他爺爺青羚氣得不行,就是把小葡萄抓出去吓唬,這回還惹上了他的朋友!
方盼盼哭過之後,洗了把臉,把電話打給了丁一翼。
“老婆!”不到一秒就接聽了,丁一翼興奮地大喊一聲。
“滾!丁一翼,你敢動我的朋友,我跟你沒完!”
“你朋友還說我可愛呢!我告訴你,你再不回來,有的是人要來愛我!”
“那你就跟他們愛去!”
“那不行,我要為我老婆守身如玉!”
“……你明天不許去戲劇院搗亂,聽到沒有?!”方盼盼握着手機簡直是蹦了起來朝他吼,“不然我跟你離婚!”
“那你快回來!我從新兵營調出來的兵都已經集合就位了,就你還在家躲清閑,不知道羞,當兵就這麼當的?!”
“我現在要慎重考慮一下了,我弟也讓我加入他的隊伍!”
“他敢?!那我就立刻把我哥也調出來,讓他們這輩子都見不着面,而且……”丁一翼在電話那頭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你别忘了你還有戰友在我手裡,你不歸隊,他可就遭老罪喽!”
方盼盼想到一年前第一批被丁一翼調出去的戰友何栖良,不禁如堕冰窖,還要問什麼,丁一翼那邊卻率先挂斷了電話。
“盼盼,你要想逃的話就什麼也别管了,不要被他威脅,當機立斷!”楚然摟着他的肩膀勸道。
可方盼盼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别人因為他而受苦?他輾轉反側,一晚上睡不好覺,辛苦地挨到了天亮,楚然照常上班,再三勸他,老實在家待着,不要出去,丁一翼不會在駐地太久,他也要奔赴前線,忍過這一時就好了。
可楚然剛離開家,方盼盼便給何栖容打了個電話,詢問何栖良這一年在軍中的情況。
“盼盼……”何栖容聲音哽咽,“我哥不讓我告訴你。”
“你快告訴我!”
“我哥被調去了Air,本來想着大展身手,為軍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可丁總讓他坐冷闆凳,遲遲不安排事給他做,想讓他自動離隊,脫去軍籍……”
“為什麼?!”
“因為、因為他不願看你總照顧我哥,我哥眼盲又坐輪椅,你很好心,在營裡每天照顧我哥,他應該是忍了很久了,早想借個機會把我哥弄走……過了年以後,他似乎有些氣不順,還讓我哥在船上學着燒鍋爐……”
“燒鍋爐?!”
“是,船上蒸汽閥用的鍋爐,又熱又燙,我哥坐着輪椅,行動很不方便,常常被熱氣熏蒸,我聽說以後實在忍不了,想給你打電話,可我哥說主将在外,吩咐小兵做任何事,莫敢不從,更不能找夫人告狀,我才忍着沒說……”
方盼盼握着手機氣得臉色慘白,幾乎發昏,他連連保證會盡快解救何栖良,挂了電話,随便穿了件衣服,拿着包,又打開抽屜,借用了楚然的一樣東西,便開着車一陣風似的去到了芳菲大劇院。
進去一看,牆上貼的海報,主演楚然名字,赫然已經被白布蓋掉,替換成了名不經傳的新演員,而楚然絲毫不當回事,還在台下座位上坐着,認認真真地觀摩。
方盼盼咬了咬牙,知道丁一翼還沒來,可這個時間丁一翼在哪兒、在做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于是沒有跟楚然打招呼,開着車直奔茉莉社區,丁一翼和他的家裡。
一樓的陪練教練員們呼喝有聲,連連鼓掌,打着拍子:“一二一、一二一!丁總,再來一組!”
丁一翼赤着上半身,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蓬勃碩大的古銅色肌肉塊,此時正跟他的拳腳師傅們數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動地練着他的鐵拳。
樓外吱的一聲車響,方盼盼蹬蹬蹬地跑進了家中。
“老婆!”丁一翼簡直原地蹦了一個高,啪啪兩下,把拳擊手套甩在了地上,張開雙臂,跟老鷹捉小雞似的,笑着跑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聲響,方盼盼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嘴巴子。
憤怒蒸發了他的眼淚,他第一次運用暴力,才知道原來暴力這麼解恨。
丁一翼沒來由地被甩了一耳光,隻是臉皮太厚,根本不當回事,還伸手去抱他,連笑容都未變。
方盼盼隻得又給了他一巴掌,半道變拍為抓,刺啦一下,當即撓出了三條長長的血痕,跟一隻瘋貓在施威似的。
邊上的陪練員和教練們都忍不住低頭笑了,趕緊轉身,快步走出了拳房。
“你家暴我啊?!”丁一翼仍舊沒臉沒皮矮身将他抱了起來,一步步往旋轉樓梯上走,方盼盼一巴掌又一巴掌拍打在他的頭上,“丁一翼,我跟你拼了!”
“拼吧拼吧,你就天天在我身邊,我基本上都能順着你的意,不然,嘿嘿,可就不一定了!”
方盼盼被他抱到了三樓主卧室,眼睛忽然掃到窗外,那高高的香樟樹,要四人合抱才能抱全,此刻卻齊刷刷地被砍斷了整個樹枝,變得光秃秃的。
這一事實乍然進入腦海,方盼盼當即明白了過來。
冷氮槍,已經被這混蛋制作了出來!
砰的一聲,方盼盼被摁倒在松軟的床上,丁一翼騎在了他的身上,喉嚨裡又發出了那種亟不可待非常奇怪的咕噜聲,像是貪婪兇殘的野獸,饞了多少天,撲到他的身上猛嗅他的味道,迫不及待地啃咬起來。
方盼盼偏過了頭,終于甩開了手,從兜裡掏出楚然的電棒,狠狠地怼向了他的胳膊。
“嗷”的一聲凄厲慘叫,丁一翼上半身一下子蹦了起來,被電得不輕,飛快地掃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通紅一片,甚至聞到了肉燒着了的味道。
“電烤翅膀是嗎?”丁一翼疼得皺眉,轉過臉來,仍沒有跟方盼盼生氣,“你電一電色狼就行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丈夫,電我膀子幹啥?你要吃啊!”
一把奪過去,扔在了地上,又掐住了方盼盼的下巴,吻了上去。
方盼盼決定不躲了。
知難而退,不是他的作風。他走了,不會改變丁一翼一分一毫,這個惡人還是要無端作惡,傷害他人,可留下來,或許還有整治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