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吹到臉上溫暖宜人,淡淡初夏的氣息,迎面而來。駐地街道兩旁,繁花似錦,就屬那藍紫色的滿天星如雲似霧,開得分外妖娆。
五月五日,是俊王妃的生日,自凱文遜殿下将“滿天星”定為水星國花,五月五日既是舉國慶祝王妃生日誕辰的慶典,也是每年國民集體賞國花的日子。沿着駐地,一路向北,能看到家家戶戶窗前門口以及中軸線兩旁,各色品種滿天星争相開放的盛景。
李若希坐在車窗邊兒,往外望去,看到那滿天星花朵極小,不張揚也不豔麗,但猶如繁星點點,開得喜氣洋洋,花團錦簇,開得熱切也開得認真,花語又是“甘願做配角的愛”,不免聯想到從家人口中拼湊出的王妃其人,以及他和凱文遜殿下那令人唏噓的愛。
“皓南,你覺得王妃這個人,怎麼樣?”李若希覺得于皓南所聽說的俊王妃,一定是更詳細、更立體的人。
“傻。”于皓南手握方向盤,帶着他穿過車流人海,往醫療研究所方向駛去。
“那王妃和瘋王的愛情呢?”
“愚蠢至極。”
“為什麼這麼說啊,抛開凱文遜這個人的人品不說,”李若希道,“他對王妃是真得很好。”
“抛不開,”于皓南道,“再怎麼好最終都導緻他的死亡,那叫什麼好啊?”
李若希瞥了他一眼,顯而易見,于皓南無法共情那樣的愛情,他在乎的是最終結果,王俊才30歲便匆匆離世了,如果沒有凱文遜,他會平平安安地走向他的中年,享受美好的人生。但看着這國道兩旁盛開的滿天星,以及國道路燈下循環播放的生日頌鋼琴曲,很難說王子和王妃的愛,到底是得之我幸,還是失之我命。
車停在一處偏僻石灰色信息樓門口,于皓南将車拐進地下停車場,李若希已經站在了門外往裡望,走廊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年輕的男孩笑着推開了玻璃大門,朗聲道:“漂亮哥哥!”
“葡萄!”李若希快步走過去跟方缇擁抱了一下,低頭看了看他,不禁面上露出驚詫,“哇,小葡萄,你長這麼大了啊?”
“是啊,我15歲啦,再過一個月就高考了。”方缇身穿一白色醫大褂,淡藍色牛仔褲和黃色圓頭皮鞋,原地轉了個圈兒,仰着頭笑着看着他。
“過年時看到你還臉蛋團乎乎的,”李若希摸着他的臉頰,“這小半年過去好像瘦了不少。”
“備考累着了吧。”
于皓南拎着車鑰匙走過來,看到方缇第一句話就是:“二模成績出來了嗎?”
“出來了,二哥,咱們進裡面說。”方缇引着他們進到了裡面研究室裡,一進去,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迎面而來,聞着卻跟葡萄醫院還有所不同。
方缇貼心地遞給了他一個口罩,讓他戴上,于皓南搖了搖頭說不用。
李若希看到這研究所裡的醫生、助理醫師和護士年紀都不小,幾乎全員在五十歲開外,更有老者白發蒼蒼,看着七八十左右,都仙風道骨,鶴發童顔,坐在辦公室裡,雙手不熟練地操作着電腦。看了這麼一圈兒,方缇像是裡面最小的,但他的白大褂前兜上插了一藍一紅兩種鋼筆,這意味着他在裡面的職責不小。
進到了方缇的辦公室裡,李若希往前一看,好家夥,這比他在茉莉社區醫療所看到的貴賓診療室還要大,前前後後足能放下十五張床左右,且過道非常寬敞,從門口往裡望,除了住院處便是研究室,左邊放滿了消毒櫃,裡面陳列着各種器材,右邊則是高精尖實驗設備,玲琅滿目,藍紫色的液體在裡面蒸騰冒泡兒。
方缇從抽屜裡掏出了他的二模成績單,雙手遞給了于皓南。
于皓南低頭翻看了幾頁,擡眸望着他:“你怎麼作文水平比我還次?”
“那可能是像你。”方缇左手指和右手指纏在一起,幹巴巴地對他解釋。
“行了,這成績考醫科大沒問題,”于皓南道,“但距離狀元可就差多了。”
“嗯,”方缇點了點頭,“狀不狀元的,我也不稀罕。”
李若希接過于皓南手裡他的成績單,往下瞄了一眼,随即驚呼道:“葡萄,你各科成績都是滿分啊?!”
“作文很差,”方缇道,“145。”
“那也就是說你隻作文得了45,其他都是滿分呗?”李若希啧啧有聲,拍着他這成績單,“我真恨你們這種優等生,顯得我很白癡。”
“羨慕就行了,用不着恨,”于皓南笑道,“反正你都是打進新兵營的,這東西對你來說不重要。”
“也對,”李若希點了點頭,“可葡萄啊,你既然都已經在這種很厲害的地方辦公了,是不是考大學對你也沒什麼用?反正還是要做你的研究。”
“雖然這麼說也行,但起碼要混個大學文憑,”方缇道,“進了大學能跟學術圈更近一些,了解同行們在做什麼。”
“學術也有圈嗎?”
“哪哪都是圈兒。”方缇轉頭問道,“二哥,你是帶二嫂跟我說你們要結婚的事嗎?定了哪天?”
“還沒決定好,主要是來看你的二模成績,”于皓南道,“一步走差了步步都要差一棋子兒,你就算當不上狀元,也得要第一名進醫科大。”
方缇點了點頭,可李若希不懂,問道:“為什麼啊,是要拿獎學金嗎?”
“不是,”于皓南道,“是在機會來臨時能排在第一位。比如說我是兵王身份進的新兵營,那一旦有奔赴前線殺敵的機會,第一個考慮的人就是我,必須得是我。”
“反正就是卷,”方缇解釋道,“二哥說了,生當為卷王,死當作閻王。”
李若希不禁翻了個白眼:“活着太累了,連死了都不清閑。”
“你不用考慮這些,我卷就行了,”于皓南笑容和煦,“我一陣龍卷風把你帶起來。”
李若希瞟了他一眼低着頭笑了。
是那種快要結婚的情侶之間親昵的樣子,方缇感覺到跟以往不同的地方是,二哥很殷勤。對大漂亮的這種殷勤和收斂不住的讨好的意味,是很難得一見的。
所以他有些好笑地望着于皓南,眼中帶着戲谑,于皓南立刻接收到了他的這種嘲弄,呼噜着他的頭發:“給我們看看你那偉大的研究發明吧。”
“可不敢這麼說,咪咪總來罵我,說我臭臭的,遺臭萬年。”方缇帶着他們還是去到了工作坊,在外面将深藍色的防輻射服遞給了他們,一會兒踮腳幫李若希把頭發都攏進去,一會兒低頭将多出來的敞口褲腳拉開,把李若希的鞋子也包了進去。
“你不用管他怎麼說,”于皓南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輕車熟路地穿好了防輻射服,“有一位偉人說過,青年都該擺脫冷氣,隻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份熱,發一分光。”
“咪咪也是怕我以後被釘在那什麼,恥辱柱上。”
“二哥替你,甭管是釘到哪兒上,坐牢也行,”于皓南看着他,“不怕。”
“嗯。”方缇點了點頭,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李若希。
“對了,還沒問過當事人,”于皓南轉過頭來,面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你等我嗎?十年二十年的。”
“嗯。”李若希點了點頭。
于皓南笑了起來,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頭用防毒面罩蹭李若希的防毒面罩。
“行了,一會兒蹭壞了還得賠。”李若希忍不住推他。
“就是,齁貴的,”方缇笑道,“别給我整壞了,出來再親。”
三人魚貫而入,裡面是生物技術重大創制生化武器當中,最具代表性的領域,方缇那一篇論文發表後掀起了醫學界讨論的巨浪,雖然争議不斷,但看好的人也不在少數。總統和于總司令在輿論的壓力下隻得告知國會,将繼續推進這項手段毒辣但極具創新精神的“眼球爆破研究”。
隻是針對身體一個器官的一項研究往往觸類旁通,對身體多個器官也有類似作用。今年三月份,方缇提出用同樣爆破的方式對腦部和胃部的癌化惡性腫瘤也同樣實施這一爆破技術,然後開顱、開胸手術清創,或許能得到出乎意料的治療效果。
聞夕言和陳钰鶴等教授為其把關護航、場外指導,方勻為他做理論驗證,一個危重病人本來撐不過明天早上,隻是最後關頭征得家屬同意,簽署了實驗同意書,方缇對這一患者體内的多發轉移惡性腫瘤使用了“逐一爆破、微小清創”的方式,最終挽回了他的性命,穩住了病情。
這一臨床試驗結果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方缇這初衷是爆破眼球的生化武器立即在抗腫瘤基因治療、抗腫瘤單克隆抗體、抗腫瘤細胞免疫治療、抗腫瘤疫苗、腫瘤輔助治療重組人細胞因子等等,都有了探索研究的必要,也得到了政府支持,财務部撥款,獲得長足進展。
方缇在面對這些外部問題時常常需要跟于皓南對接,于皓南力排衆議支持方缇的所有研究。隻是科學發明這件事不像是春來播種,秋來收獲,相比較而言,失敗次數比成功要多得多。
于皓南便舉例自己在航空事業上的開拓,更是“兩眼一抹黑”,隻厄斯人如何降落水星都研究了兩年才得出結論,醫學探索更是不比航空探索要更簡單。
無數的液晶體懸浮在空中,猶如一顆顆玻璃球,隻是李若希近處細看,卻猛地往後一側身,感覺非常瘆人。
那不是玻璃球,而是模拟眼珠,甚至是包括水星人體表外觀一緻的眼珠子,都如星星一般漂浮在偌大的實驗皿器材當中去。
方缇将一支注射器遞給了于皓南:“二哥,你試試。”
于皓南揮手讓李若希多遠一點兒,閉上眼睛。
欻欻欻欻,四聲彈破的音階響了起來,李若希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漂浮其中緩慢旋轉的玻璃眼球,有一部分癟了破了,掉出釣魚絲線的控制,啪嗒啪嗒摔在地上,露出一小灘液體來。
于皓南聚精會神看了好一會兒,問道:“都是厄斯人的嗎?”
“是,”方缇晃動鼠标,近距離放大玻璃皿中的實驗結果,“現在是零差錯。”
于皓南頓時喜出望外:“可以啊,上回來誤差還在萬分之一,現在已經零差錯了!”
“雖然如此,”方缇轉動裡面絲線牽引的玻璃球體,屬于水星人的眼睛,也紅了一大片,還有滲出液體來的眼珠,“還是會傷及無辜。”
“這種可治嗎?”
“能治的,要戴上眼罩,”方缇道,“三個月視物不清,接着就會康複了。”
“需要藥物輔助嗎?”
“也不需要。”
“那沒問題,”于皓南無所謂道,“我們平時用槍都有打到自己人的時候。這個東西,假設我們都戴着這樣的面罩來使用,是不是更安全一些?”
“是,能百分百不被誤傷,”方缇道,“可這面罩貴啊,不能大批量生産。”
“一個多少錢?”
“3萬。”
于皓南在心裡算了一筆賬,如果是萬人軍隊的話,可以承受得起,但幾十萬人上百萬人,就難說了。
“錢的事我想辦法,一個面罩三萬塊,那一千億不就有三千萬戰士能夠保護好眼睛了?!”李若希搖頭道,“不貴,不貴,這東西不貴啊!”
方缇小聲道:“三三得九……”
可于皓南望着李若希,卻像是非常佩服似的,緩緩地點了點頭:“這事你就别操心了,國庫有錢。”
“國庫還能有錢?”李若希道,“我爸說國庫赤字好些年了……”
于皓南推了推他的腦袋,繼續讓方缇關上燈,他要繼續爆破眼球。
“能給我試試嗎?好像挺有意思。”
于皓南把注射器遞給了他:“你能找出裡面厄斯人的眼球嗎?”
“能,灰棕色,”李若希道,“我知道他們是什麼顔色的眼睛。”
隻是一輪射殺過後,從方缇的電腦上顯示,千分之一的水星人被誤殺。
“可我是各個擊破的啊,”李若希不大明白,“為什麼還有誤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