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幹沙漠裡的夜晚,偶爾冷風吹過沙丘,遇到大大小小的龍卷風時,溫度會驟然下降,給人帶來無盡的涼意。
但帳篷裡日夜有人看着爐火,床鋪離暖氣很近,躺在床上的人,可以互相取暖。
“哪來的豬?!”
王宇行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探起上半身,愕然地看着他高高摞起的枕頭的另一邊,他的“床搭子”。
方缇睡得香甜,臉蛋紅撲撲的,雙手雙腳四仰八叉地攤開在被子外面,正圓張着嘴,發出震耳欲聾、富有節奏的呼噜聲。
王宇行驚呆了。
“誰家好Omega能這麼打呼噜啊?”
王宇行對Omega有些固有的刻闆印象,感覺Omega都更秀氣更腼腆一些,但方缇真是與衆不同。
不但睡覺姿勢豪放,氣焰也非常嚣張。
“真是服了。”王宇行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伸手過了“枕頭牆”,手指往方缇嘴巴裡伸,又像惡作劇似的,将他兩瓣濕潤的嘴唇給合攏,輕輕地玩了好一會兒。
方缇皺了皺眉,偏過頭,握着的拳頭晃了晃,又繼續睡了。
作為紅昭軍的主治醫師,他起得早、睡得晚,連過年的時候王宇行讓他放三天假,别去治病了,方缇都拒絕了。
病情發展可不管你是不是過年假。
所以王宇行捏了一會兒他的嘴巴便收斂了,沒把他搞醒,而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将他那邊的被子上下拽了拽,蓋住了他露出的手和腳,真像養自己的兒子似的,看着他的目光,愛憐橫溢。
第二天一大早,倆人常常一起出去,頭蓋白紗帽,身穿民族黑長袍,去集體食堂。
“殿下,又帶你的小媳婦來吃早點啊?”有好事者嬉皮笑臉地問。
這個族群所在地都是趙家貴族長輩,看他跟看親孫子似的,名義上是敬着愛着的殿下,實際上看到他領着未成年小媳婦到處走,就感到很好笑,忍不住逗他。
王宇行:“……”
“啊,是啊!”方缇樂呵呵地答應着,才不管王宇行面色肅然。
“他要吃鹹的。”王宇行對做豆腐腦的大師傅說。
“他要吃辣的。”王宇行對做烤肉馕的師傅說。
“他要口味重的,臭的。”王宇行捂住了鼻子,向後退了兩步,對做湯粉的師傅說,“叫什麼螺蛳粉。”
“哎,好好好!”
慢慢的,巴爾幹後廚師傅們掌握了方缇對食物的所有喜好,察言觀色一陣兒後,做飯時優先把方缇的喜好放到了第一位,甚至有時給王宇行的飯上錯了,碗裡的豆腐花也是鹹的,他也隻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地吃光了。
小方醫生的每日行程非常忙碌,王宇行剛剛給他送到醫療所裡,他就撒丫子飛奔到患者身邊去了,不但親力親為地查房和問診開藥,還要接待絡繹不絕的來訪患者,叫号能達到一天60多個,并且在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才有三四個小時是安靜獨立的科研時間,方缇閉門謝客,才能夠專心緻志地做實驗、搞研究、寫論文。
他們從駐地采購的大批量原料藥材已經陸陸續續到了巴爾幹,x槍炮在王宇行的指令下夜以繼日地抓緊時間趕工,他們成為整個水星除Angel和Aland以及部分Air和Also以外,第三方擁有x槍炮的力量。
王宇行有時在方缇邊上,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看看他忙碌的身影。
有時候他覺得方缇很聰明,年紀輕輕已然是各個醫學大拿專家們的小師父,他的醫學造詣異于常人,非常優秀,這一年半在巴爾幹治病救人,已經積累了上萬臨床經驗;有時候,又覺得這孩子挺傻的,能給巴爾幹交出x槍炮,對自己無比信任。
除了忙自己的事,王宇行早出晚歸,天還沒亮,就送孩子來當醫生,晚上又來接他回去,偶爾中午抽空也能過來陪方缇吃飯。
誰都看得出來,他對方缇很殷勤,關懷備至,也很緊張,很在意。慢慢地,族人對他的敬愛也轉移給了方缇,“殿下愛王妃”,這仿佛是巴爾幹領袖的傳統。
隻是方缇從不過問他在忙什麼。
從王宇行來到巴爾幹,這三年多,是巴爾幹不斷征兵、日益壯大的三年,由于力量懸殊,一出手便被厄斯人壓着打,還賠上了三千個Omega後,王宇行吸取了教訓,明白了戰争的殘酷。
于是,能打厄斯人的時候,王宇行都讓大家藏起來,等範恒滿派兵來打。等到厄斯人被打跑了,王宇行便不斷發力在練兵上,白天他們看起來都是牧馬放牛的粗糙漢子,可到了晚上,便陰兵過境,家家戶戶全員參軍,儲備實力,短短三年時間,王宇行将趙雲可留給他的原本60萬人的軍隊,足足擴大了一倍。
在航空局裡以孔鐘身份隐藏的四個多月,是于皓南在皓南島指揮自衛反擊戰的時期,也是王宇行在航空事業上從零開始摸索自學、無師自通的時期,他在飛行器設計理念上提出了自己的獨到見解和設想,并且有自信能夠在一衆設計中脫穎而出。
事實上的确如他所想,于皓南打了勝仗後回到航空局,逐一研究了航工科技所有機械示意火力推進設計圖,最終采納了王宇行的帆式自發熱太陽能推進飛行器,名為“水星鸢”。
現在,王宇行對着電腦,開始逐一排查事故發生的可能性原因。
方缇被他從醫療帳篷接回來後,已經吃了飯,洗了澡,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晃悠到了王宇行的電腦後面,看到了那布滿線條和數字、标記符号的工程圖。
“水星鸢。”
王宇行轉過頭來:“你認識?”
工程圖可不是外觀圖,看起來全是枯燥繁瑣的算式和公式,以及内部架構圖形。
“看起來像,”方缇道,“可惜它失敗了。”
“不是‘它失敗了’,而是在執行的過程中,發生了故障。這東西從理論設計角度來講無懈可擊,”王宇行為之辯解,仿佛堵上了自己的尊嚴,“這是智慧的産物,是智慧的結晶。”
“哦。”方缇撇了撇嘴,心想,這是你和二哥的結晶。
王宇行已經從頭到尾捋了個大概,平心而論,于皓南對他提供的簡單雛形進行了具象化,呈現出來的這個東西,在實操和體量上,水星鸢也是無懈可擊。
于皓南找不到問題所在,這個難題隻得交給他,可王宇行雙眼發黑地對着電腦也已經研究了三天三夜,夜裡都睡不着,也沒找到原因。
他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問方缇:“……你說,黑子的團隊會不會出了問題。”
“黑子是誰?”方缇納悶地問。
“……太陽黑子,”王宇行道,“也叫日斑,是指太陽的光球表面有時會出現一些暗的區域,它是磁場聚集的地方。”
“……噢,”方缇想了想,說道,“我們醫生做手術之前,會寫好手術預案,提前設想所有可能發生的問題,但如果還是手術失敗了,那大概就是操作的失誤。”
他不正面評價于皓南和王宇行,隻是說了自己熟悉的情況。
王宇行手裡轉着一支筆,轉來轉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他自己都回避“于皓南究竟是方缇的誰”這個問題,方缇也很乖覺,或者說是狡猾,眼珠轉了轉,似乎答非所問。
“小東西,過來給我摸摸頭。”王宇行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方缇一屁股坐在床上,拍了拍附近:“小東西,過來給我摸摸頭。”
“啧!”
“啧!”
倆人在那互相啧了半天,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中間的枕頭牆壘得很高,王宇行因為身量高和肩膀寬,在床的那一邊無論什麼姿勢,都會露出肩膀或是頭來,而方缇在另外一邊,卻常常完整地隐藏于枕頭後面。
王宇行偶爾聽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隻好支起上半身,看看他在幹嘛,可每次這樣忽然起來看他,都對上方缇一瞬不瞬望着他的眼睛。
然後嘿嘿嘿地笑了。
“快睡覺!”王宇行撫了一把他的額頭,又躺了回去。
不一會兒,方缇那邊傳來鼾聲,他才放心地睡去。
這床搭子的形式一旦建立,彼此習慣了對方,就很難扯開了。偶爾王宇行會想象方缇長大後會睡在别人的床上,心裡便落寞和難受起來,手攥緊時,指節都發白。
不過一想到對方要拿出一萬億的彩禮,才能娶走方缇,全水星恐怕都沒有這個财力的人,又放松起來。
方缇……是我的孩子,我不同意,他跑不到别人的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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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孔鐘回到航空局,跟于皓南見了一面。
“于總,我隻能跟您說……”孔鐘清了清喉嚨,“有内鬼,停止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