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上,春寒料峭,李擒龍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時,還有些眼睛迷迷,昏昏沉沉,他轉頭看向被窩,爸爸已經先他一步起床,出去晨練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輕輕地拂過這小孩的臉頰,他跳下床刷拉一聲,拉開了窗簾一邊,踮着腳往下看,偌大的别墅院子裡,爸爸追着爸爸,正在繞圈兒跑步。
他的眼珠微微轉動,随着一陣清脆的鬧鐘聲響,他伸了一個懶腰,轉過身換上運動服,去衛生間踩着小闆凳洗了臉、刷了牙,就蹦蹦跳跳地跑下了樓,加入到爸爸們的追逐當中。
“能不能各練各的,總追着我跑什麼?”李若希瞥過頭,不耐地盯着一直跟在他後面保持勻速小跑的人。
于皓南笑道:“院子就這麼大,咱是正好遇上的,哪就是我追你了,是吧,龍龍?”
“是的!爸爸,帶我一個吧!”
李擒龍跑過去仰着頭,于皓南摸了摸他發型蓬亂的頭,揉了揉他的臉蛋,大手牽着小手,幾乎走路一樣,帶着龍龍慢跑一圈兒。
李若希回房間換了衣服,走出來時,父子倆已經坐在了餐桌旁,準備吃早飯,負責做飯的老金往桌子上一樣又一樣地端菜,看到他後笑道:“李總早。”
“您好,老金,好久不見了。”李若希想到最開始在航空基地那幾年,金叔是基地炊事班的班長,等去到厄斯後,待了不到三年,老金便因為水土不服退休了。
“是啊,我老金得于總信任,現在重操舊業,回來給咱們小将軍做飯了,真是三生有幸。”
“謝謝金爺爺,”李擒龍道,“爺爺早飯給個麻花吃一吃就行了,不用這麼麻煩。”
“那哪兒成啊,小朋友的每頓飯,都要營養均衡!”老金樂呵呵地又去張羅了,這一桌子豐盛的早餐,少說能有十樣,别說孩子沒吃過,就是李若希都好幾年沒這麼奢侈了。
至于“吃個麻花就行了”,那是以前李若希一邊帶孩子一邊處理公務時,坐在車裡,急急忙忙,往往早飯在路邊買個麻花就跟孩子一起對付了,所以龍龍才有這麼一說。
“你看我幹什麼啊,”于皓南發現李若希偷偷瞄他,不禁笑問,“我剛想說你把孩子教得挺好的,艱苦樸素,是咱們應該遵循的優良作風。”
“爸爸,那為什麼我們現在有錢了啊?”龍龍問道。
“有錢這個事,是一直就挺有錢的,不過你爸單獨照顧你們那幾年,我在厄斯,錢沒花你們身上,”于皓南道,“你爸我是領兩份工資的,将軍已經做到了頂格,年薪三百萬,在航空局擔任總工程師兼總調度,年薪二百六十萬。”
“哇,那一年加起來有……”李擒龍扒拉小手指頭,“五百六十萬呢!”
“是的,”于皓南得意道,“就打工人來說,你爸也算是頂級牛馬了,不過目前咱們水星,從政的不如從軍,從軍的不如從商,還是商業大佬一筆交易百億、千億,比咱們家人都賺得多。”
“那還是當将軍更威風。”李擒龍是參加過軍界盛典的人,那天父輩、祖輩一同受萬人矚目、百萬軍人齊敬禮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他幼小的心靈。
不過,孩子對什麼事都很好奇,馬上轉頭問李若希:“爸爸,你一年掙多少錢啊?”
李若希就知道會有此一問,筷子夾着半根油條,停在那裡。
“你爸賺得比我多多了……”
“不用騙他,”李若希打斷了他,“我賺的是你爸的五分之一。”
“啊,五分之一。”李擒龍把筷子放下,兩隻小手開始扒拉,默默心算起來,隻是他本來就不是學習多好、腦瓜多聰明的小孩,目前儲備知識隻到加減法,還得是簡單的,乘除還不會,五分之一,這對他來說……
“太難了,爸爸,”李擒龍扶着頭,“五分之一是多少啊,你直接告訴我呗。”
“老師有教過乘除法,是你貪玩不去學,”李若希哼道,“不學就不知道。”
李擒龍求救似的看向于皓南,于皓南道:“這個也不難。你想,爸爸年薪五百六十萬,那五百萬分給五個小朋友,一人多少啊?”
“一百萬!”
“那五十萬呢?”
“十萬!”
“那五百五十萬,分給五個小朋友是多少啊?”
“唔……”李擒龍眨巴着眼睛,“一百……一十萬!”
“那十萬分給五個小朋友呢?”
“兩萬!”
“那五百五十萬你已經分完了,再加上這個十萬分完以後得的兩萬……”
“一百一十……二萬!”
“答對了!”于皓南跟他小小的手掌互相拍擊,“你爸一年就賺這些!”
“耶!”李擒龍興奮地跳了起來,“爸爸一年賺一百來萬!”
“你們再大點兒聲呢?!”李若希有些不高興了。
于皓南連忙握住李擒龍的小手,将他摁回了椅子上。
“一百來萬不少了,咱們水星一共也沒多少上将,”于皓南道,“而且你爸是我夫人,掌握咱家财政大權,雖然我賺得多,但花的不多,所以你爸還是比我有錢……”
“不用特意安慰了,少,就是少,我隻打了一份工,”李若希幾乎咬碎了牙,對李擒龍道,“龍龍,你以後要記住,努力學習,賺得要比你丈夫多,不然就會像我今天一樣,在孩子面前感到難為情。”
“爸爸,你不用難為情啊,”李擒龍有些奇怪,“你賺的多還是少,你都是我爸爸。”
李若希有些驚訝,也有點兒感動,他摸了摸李擒龍的頭,問:“這是誰教你的?”
“老師教的,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李擒龍道,“我不嫌他醜,我也不會嫌你窮的。”
“誰醜?!”于皓南佯裝不樂意了,“長得都七分像我了還嫌我醜。”
“沒嫌,沒嫌,”李擒龍小小地歎了口氣,“爸爸,我長大了會跟你一樣黑嗎?”
這個他是真的有點兒怕了,眼瞅着于皓南可比他黑多了,他隻是有一點點小麥色。
“不至于,”李若希道,“你生來就沒他黑。”
“黑是一種流行色,天生擅長隐蔽,”于皓南道,“有時候在夜間行走的時候咱們黑的比他們白的好,都不用特意蒙面。”
“那還是黑的好!”李擒龍喊道。
李若希心裡默默服氣,于皓南甭管什麼時候,都是得意且自洽的,這種心态,他很早就沒有了,但卻希望孩子擁有。
吃完早餐,李若希拿上李擒龍的小書包和水壺,又看了一眼“開學須知”,把他要用的東西都裝好備齊,走出房間,于皓南坐在沙發上給龍龍梳頭,他最開始握着一把滑不溜手的半長頭發紮得亂七八糟、東倒西歪,但龍龍特别享受他給紮辮子的過程,不管紮成什麼樣子都不嫌棄,等到紮了有五天後,于皓南順毛有了經驗,現在紮的辮子不但一根亂發沒有,還會别上幾個尹桐給買的彩色小發卡。
一家三口準備出門,專車已經在家門口等着了,李擒龍穿上清正學園的校服,腳踩一雙幹淨的運動鞋,背上小書包,站在車門口時,裡面倆孩子一左一右下了車。
“爸,”李明軒朝父親們問好,“龍龍!”
“大哥!”李擒龍朝李明軒揮了揮手,“你從爺爺家來的嗎?”
“嗯!爺爺他們住酒店裡,我和他們一起,”李明軒道,“不過今晚放學咱們就能一起回家了。”
“……實在不敢相信,舅舅們好!”丁天仇繞過車頭,走了過來,看到這小小的李擒龍,“你竟然是我堂弟!”
“我也不敢相信,”李擒龍稚氣道,“不過他們說咱們身上有一樣的血。”
“啊?”丁天仇聽着這種血腥的表述,更是感到非常震驚。
“那叫血緣關系。”李若希糾正道。
“可我挺白淨啊!”丁天仇摸着自己的臉。
“我頭發還多呢!”李擒龍不服氣道,“你都快秃了!”
“啧,不許這麼說哥哥,”李若希道,“我和你爸也不像,那我們還是親哥倆呢。”
“血緣不血緣的不重要,”于皓南看出李明軒臉上的落寞來,“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你們看你們爺爺跟海盜大王索大豹,那不是好的跟親哥倆嗎?”
“是,是,過年我們還一起玩呢!”丁天仇和李明軒都點頭,豹爺爺跟他們的親爺爺一樣。
李擒龍上了車,這豪華座駕上面四個帶槍保镖外加一個老司機,車是于凱峰出資給龍龍重金購入的加長版由軍車改造的防彈防轟炸專用上下學接送車。
李若希想起父親丁一劭的感歎:“添寶都多大了,老爺子也沒花一個錢,到了龍龍這裡,他又出人、又出錢,到底還是于皓南有面子。要是那個姓于的小崽還活着……”
言語之間,不乏遺憾和難過,就算那個小崽姓于,可也是若希的孩子,他的孫子,想起這道傷口,仍舊隐隐作痛。
後面看到李若希望了過來,就趕緊不說了。
“愣着幹嘛?”
車門開了半天,于皓南已經坐進去了,卻發現李若希忽然原地發呆,他一步跨到車下,雙手抓着李若希的腰,将他放進了車廂座位上。
“啪”的一聲脆響,李明軒和丁天仇同時驚叫了一聲,瞪大了眼睛。
“輕一點吧爸爸。”李擒龍皺起了小眉頭,他已經見過好幾次爸爸扇爸爸了,甚至被扇的那個,早已習以為常。
“孩子在呢。”于皓南無奈道。
其實裡面還有不少帶槍保镖,隻是他們不約而同看向了四面八方。
“那你能不能老實點兒?!”李若希壓低聲音問道。
“我以為你是故意等我抱呢,”于皓南道,“難道不是考驗我嗎?”
李若希把臉轉向了窗外,看着馬路上人來人往。
孩子在清正學園上學的第一天,于皓南李若希把他送進去後,挨個樓層看了一遍,雖然打算低調地來,低調地離開,但自從他們這個車高調地停在校門口不久,學校裡的校長、校監們就都下來陪同了。
“主要是安全工作要做到位,”于皓南道,“别的都沒關系。我的孩子要更皮一些,希望嚴格管教,謝謝。”
“應該的,應該的,啊,不敢不敢。”
于皓南和李若希告辭,臨出門時,李若希回頭望去,發現車就停在地下停車場,而帶來的保镖們也都在學校留守看護。
“他們不走嗎?”
“暫時不能走,咱們有仨孩子,分頭去看都應接不暇,”于皓南道,“在校時間需要一眼不錯地看着。”
“是那些人還有意圖……”
“這個不敢确定,保守起見。”于皓南道,“你不用緊張,我和盼方缇,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改口得很快,能在半秒之間,從“盼盼”轉換到“方缇”。但誰又不知,方缇幾乎被棄養,根本沒管多少。
“建軍日方缇都沒出現,他去哪兒了?”李若希問道。
“被我爸關起來了,”于皓南道,“我先提醒一下,你心裡有個數。”
他低頭,凝望着李若希。
“那個人回來了。”
“真的?!”
“是,這回是千真萬确。”
二人随即去往駐地市中心第一警局,刑偵科裡煙霧缭繞,伴随着的武裝特警竟也有上百号人齊聚在這一樓層裡,人多得不但幾乎站不下了,就是各個刑偵科内部屋裡,也都人滿為患。
“我就說了改用煙/霧/彈!先迷眼睛再抓人!你看看,人跑了吧?!”
“還煙/霧/彈,那是科研中心辦公室,周圍有多少醫療設備和生化制劑,就是方總他辦公室内部都有各種各樣的藥品,煙/霧/彈能引起多大化學反應,你知道嗎?!”
“現在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他這麼大個人,怎麼能憑空從屋裡消失,我們要怎麼跟總統交代!”
“報告警長!于總司令來了!”
“草!”
裡面那人連忙站起身來,整了整警服,揉搓了一把疲憊而又通紅的眼睛,等到看到是于皓南進來了,反而輕松下來了,望向他後面的人,叫道:“若希,你來了。”
“看來我是透明的,”于皓南問道,“聽說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