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這個漫長的暑假，又到了“換崽”時間，李若希坐在總統辦公室裡，工作到了深夜，時不時擡頭，望一望牆上的鐘表。

“很久沒見小黑了，總統大人一定是想得厲害。”莊雅思在他的身側辦公，看到他時不時擡頭看時間，微笑說道。

“前後加起來有兩個多月沒見着了，”李若希歎道，“現在的孩子幾天不見，就能變一個樣兒。”

小黑回到他的身邊，已經有三年多了，隻是每每回想起“意外去世”的小黑還活着，仍然讓李若希感到無比慶幸和感恩。

這回暑假，于皓南有公務在身，需要出差去一次厄斯，小黑剛好在他那裡，孩子對厄斯星球和水星鸢充滿興趣，在他回來以前，于皓南就帶龍龍剛子和添寶去厄斯玩過，這回換成小黑，于皓南帶着孩子去了厄斯過暑假，一去兩個半月，才終于在暑假結束之前，返回水星。

正數着時間，樓下來人告知，總司令來了，莊雅思放行讓他們進來，随後把總統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爸爸！”

“小黑！”

李若希笑着起身，習慣性地蹲下，朝孩子張開雙手，等孩子小跑過來，他望着孩子的眼睛不禁瞪圓了，驚訝道，“哎呦我去？！”

于小黑一張小臉皮膚光滑細嫩不說，竟白白的！

“哎呦我去，哎呦我去？”于皓南笑着學他說話，“沒想到吧？小黑變小白了！”

“怎麼搞的？！”李若希掐着孩子的臉蛋仔細端詳，“是打美白針了嗎？”

于皓南笑道：“差不多，我爸給整的。”

“你爸？”李若希看着于小黑。

“是咱們水星上一任總統，我爺爺整的，”于生瀾摸着自己的臉，憨憨笑道，“在厄斯的時候跟我爸我爺爺他們沙灘遊泳，把臉曬傷了，爺爺給我抹了防曬露。”

“他臉皮薄，沒兩天就給曬紅曬脫皮了，我們都沒事，”于皓南道，“我爸就給他擦了一種藥，說是有護膚美白的作用，結果就變白了，再說他本來身上也不黑啊，跟龍龍和我比，都比較白。哎，龍龍呢？”

“隔壁寫作業了，一會兒就過來。”李若希撫摸着小黑的頭，“這回不能叫小黑了。”

“可以叫我小白。”于生瀾仰着頭笑着看着他。

“爸爸！小黑！”李擒龍從連通外面走廊的窗口裡，吊挂着跳了進來。

“……你現在的出場方式都這樣了，跳窗？！”于皓南皺着眉，看着他。

“我爸不讓我開門關門總打擾他，”李擒龍拍了拍手心，一眼看到小黑，瞬間愣住，“你臉上擦粉了啊？！”

“沒有，”于生瀾搖頭，“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我天啊，”李擒龍過來抱住于小黑的臉仔細看了看，“你咋又變帥了，學校同學看到你得瘋！”

“我也要瘋，你都快黑成碳了，”于皓南盯着李擒龍一張黑臉，不住歎氣，轉頭看向李若希，“你給他喂墨水了？”

“我爸帶去星洲島曬太陽了，”李若希嗤道，“黑還不是随你！”

“我有這麼黑嗎？”

走近看了看李擒龍，卻笑了，大手扣在他的頭上，驚訝地問李若希：“又長個兒了？”

“5厘米，”李若希道，“我爸天天喂他，幸好沒有橫着長。”

“他運動量大，不會胖，小黑長了三厘米，”于皓南笑着打趣于生瀾，“這麼說還是沒有你哥高。”

于生瀾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沒事，過完這個夏天，我更帥了。”

于皓南和李若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想更帥啊，忘了咱們學校多少同學下課總堵你、想揍你了！”

李擒龍感覺很要命，這樣開學以後，要不了多久，他又得被請家長。

李若希不禁皺眉：“同學對你這麼差勁嗎？堵你，打你？”

“沒關系，我上學的時候也總被針對，誰讓咱姓于呢？”于皓南道，“沒事，你該還手就還手，該跑就跑，該告老師就告老師，爸給你兜着！”

“嗯，沒事，”于生瀾看向李若希，安慰他道，“他們就是想給我點兒厲害瞧瞧，我根本瞧不上。”

于皓南帶着龍龍走了，于小黑跟李若希住在一起。

小黑不像龍龍活潑好動，喜歡跟爸爸親親抱抱舉高高，喜歡說話和撒嬌，于小黑從小就很有邊界感，喜歡一個人待着，一個人玩兒。

李若希等他洗完澡，敲門去到他的卧室，看到孩子端坐在桌前，正在台燈下看書，看得還是用厄斯語寫就的兒童畫冊，上面用圖文表達的方式，講述了那一場雙星之戰。

“啊，看書呢，那爸爸走了。”李若希端着一盤水果，看到他很認真的樣子，放下果盤要走。

“爸爸和我一起看吧。”

于小黑沒等說完，李若希便站住了，轉過頭笑着問：“那我們一起在床上看好嗎？”

“好。”

李若希像晚上摟着龍龍一樣，和小黑肩并肩躺在床上，畫冊放在腿上，于小黑一邊翻看，一邊問道：“爸爸，我知道那個厄軍甲級戰犯封騰沖，是您殺的。他就長這個樣兒嗎？”

于生瀾指着畫冊上那紅眉毛綠眼睛、長相極其醜陋怪誕的大壞蛋封騰沖。

李若希笑了笑：“這是誇張演繹的畫法，實際上那個封騰沖……客觀來說，還是個挺魁梧霸氣的戰争犯。”

“我猜就是，軍人都講究‘儀容儀表’，厄斯軍隊也不例外，”于小黑把書合上，看着李若希，“爸，我想看真正的史實報告，您能帶我去看看嗎？”

“能啊，我知道國家圖書館裡就有這種書，等我明天帶你去買。”

“您有空嗎？不如列個書單給我，我自己去……”

“有空，上午經濟座談會，下午有三個小時的環境保護交流會，四點結束以後，我就有時間了。”

“那你需不需要休息……”

“不需要，”李若希望着他，“我想和你出去玩。”

于小黑點了點頭，面上綻出一和煦溫暖的笑，甜甜的，嘴角兩邊，還有倆很對稱的小酒窩，真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小男孩。

李若希撫摸着他的頭，摸到了後腦勺，自然而然，就摸到了那條長長的向脖頸後方蔓延的疤，他的心不禁咯噔一下。

這條疤痕，是小黑光着腳在山上跑，去找杜茜茜時摔到了山下，石頭割出的一條疤，它又深又長，在于生瀾還是光頭小和尚的時候，在後腦勺上非常明顯，也令人觸目悚然。

李擒龍繼承了于皓南的體質，幾乎從不生病，小時候流感盛行時，孩子們往往班上有一個同學得了流感，很快就會傳染一大片，龍龍每次都能逃掉，小黑卻每次都會中招，而“力王”的基因，添寶有，龍龍也有，小黑也沒有。

基因就像彩票，孩子不一定會抽到哪一條，龍龍擅長音律、極會描摹，畫出的鈔票能夠以假亂真，繪畫功底也非常好，這既像于浩海，又像方傾，而于生瀾卻并不擅長文藝，甚至五音不全，這像于皓南，也像他自己。

李若希隻要發現什麼東西，“龍龍有”，“小黑沒有”，就會感到有些難過。

他曾經對龍龍的偏愛，讓龍龍躲過了被厄斯人清算的慘禍，導緻小黑在那場追殺裡差點兒喪命，流落他鄉，做了幾年小和尚。

雖然三歲以前的事，大多都會忘記，但那件事，李若希看得出來，在小黑心裡是有陰影的，他第一次被李若希牽着手，看到索菲娅時，脫口而出的話是：“啊，和我茜姨一樣漂亮。”

茜姨，是他心裡抹不去的傷疤。

“男人有疤是很酷的，”于生瀾看到李若希眼裡化不開的哀傷，不禁出言道，“這是榮譽的勳章，我隻可惜長在後腦勺上。”

李若希笑了，小黑善解人意，心思敏銳又體貼，這不像于皓南。

真好。

第二天，李若希喬裝一番，牽着孩子的手，徜徉在國家圖書館。

他找到了很多典藏版、精裝版史時資料，這些完整記錄雙A與雙星戰争的書籍，擺放在“近現代史”書架最高的一層，他一本一本抽出來，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塵，輕輕翻開書頁，仿佛在翻閱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隻是，裡面的人名那麼熟悉，都是生活在他身邊的人。

小黑站在一旁，好奇地眨着眼睛向上看，偶爾伸出手想要觸碰，李若希低頭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是曆史，卻也是家史。”

小黑接過了試看版的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過了兩個多小時，圖書館裡響起了《回家》的音樂，催促着大家往外走，到了關門的時候了，李若希看到他還意猶未盡，戀戀不舍地交還書本，便告訴他：“咱們去買一套，我問過了，這裡能外售書籍。”

“不用買，又貴又沉，放家裡還占地方，我看到了第一卷第346頁，我記住了，”于生瀾看着他，“爸爸，你下回可以帶我來接着看嗎？”

“當然可以！”

“太好了！”

于小黑牽着李若希的手往圖書館外面走，心想下回又可以帶爸爸出來玩了。

第二天開學了，于生瀾穿上嶄新的校服騎着自行車上學去，眼下他已經是個小學五年級的同學了，長得又高又瘦，瞳孔深藍，頭發烏黑，個子有一米六了，背着沉甸甸的大書包，裡面裝滿了新學期的課本和文具，都是雙人份。

“小黑，你屬烏龜的嗎？！哈哈哈哈哈！”

一輛劍齒虎黑色保姆車在身旁呼嘯而過，李擒龍的小黑臉轉瞬即逝，這個月龍龍跟爸爸，上下學有車接車送，于生瀾跟着李若希，不能暴露總統住址，總是步行出門到三岔口以後才改乘單車，李若希帶龍龍的時候，常常是莊雅思順路接送，但小黑在身邊的時候，小黑卻不好意思麻煩莊雅思接送，具體原因，他說不清楚，于皓南一看便知，那是因為莊雅思是個Omega叔叔，每天早上下樓前梳洗打扮賊磨蹭，小黑等了兩次，就決定自己騎自行車了。

到了班裡，于生瀾習慣性卸下書包，把哥哥的書本文具放到講台邊上的座位，走到後排自己的座位，沒等坐下，前後右幾張Alpha男孩的臉，一齊轉了過來。

“喲，小瀾，變得更白淨了？”坐在右手邊上的同學，不懷好意地一下下用桌子撞着于生瀾的桌子，咔哒咔哒作響。

“過個暑假，你還去美白了！”前面的同學胳膊肘倚靠在他的桌子上，湊過去仔細端詳，于生瀾的皮膚一直很好，臉上連個小小的瑕疵都沒有。

“那是像咱們總統大人，臉蛋跟雪花似的白，大漂亮……”

“哥！”于生瀾忽然擡頭，往前喊道。

三人嗖的一下各回各位，都正襟危坐。

“幹嘛啊！”李擒龍手裡拎着一根不知道從哪兒撿的棒子，扛在肩膀上，撞開了教室的門。

“課本和作業放你桌上了。”于生瀾好笑道。

“知道了！”李擒龍眸光銳利地向他前後左右掃視一圈兒，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

一上午的課程很快結束了，下課鈴一響，李擒龍一馬當先，像一發炮彈似的被門鈴發射出去，奔跑在去往食堂搶飯的路上，于生瀾将書本收好，放到桌膛裡，慢慢晃出教室，走廊裡七八個Alpha男孩互相勾肩搭背，不懷好意地對他上下逡巡。

“喲，于生瀾，一個多月沒見，又變帥了？！”

“還會更帥，”于生瀾雙手交疊，拽着每一根手指頭，咔哒咔哒作響，左右晃了晃頭，松了松筋骨，“走吧，去練練，你們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這群小男孩們臉色當即變了，目露兇光，朝他一擁而上。

一聲尖銳的吹哨聲劃破長空，那聲音急促而響亮，在學校教學樓後巷的夾道上，教導處老師宋晨曦聽到動靜後，迅速趕到現場。

這群小男孩打得不可開交，幾個受傷的男孩東倒西歪躺在地上，正在慘叫。

“都給我住手！”

宋老師面色嚴肅，厲聲喝道：“新學期第一天你們就在這裡打架鬥毆，成何體統！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不是讓你們撒野鬥勇的地方！”

“老師，是他！”

地上一個孩子指着站在一旁的于生瀾：“是他來揍我們，把我們都打傷了！”

宋晨曦回頭，看到是好學生于生瀾。

“胡說！于同學從來不還手！”

“他變了他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