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意搖搖頭,咬牙切齒地歎了口氣。
由于頭上的珠簾太過繁瑣,晃動起來十分影響她的視線,遂她一把扯下頭上叮叮當當的珠翠。
眉頭蹙起,臉上盡顯煩躁。
李颢懿在她身後,隐約看見她被汗水浸濕的後背,他眼神斂了斂。
忍着體内傷口的疼痛,運氣,疾走。
兩人的速度登時快了起來。
竹意感受到,她回首怪異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多想,隻想迅速移動到來時馬匹的位置。
二人在樹林中穿梭約莫半個時辰,途中還撞見過各種叫不出名的飛鳥、毒蟲、障礙物等迎面朝他們二人撲來。
若非她反應靈敏,在這種人迹罕至的林子裡,要想活着出去還真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
他們所經過的地方全是野草和幹枯的藤條,由于沒人來過,下方連路都沒有。
行了不知多久,總算聽見了遠處有馬兒喘息的聲音。
她謹慎朝後面來路看了一眼,還沒有珏軍追上來,方才稍微松了口氣。
在距離馬兒約莫十丈遠時,她右手利落有勁地反手伸出!
隻聽得充滿蟲獸低鳴的林子裡忽然響起幾道“刷刷”風聲,一柄劍赫然被她牢牢握住。
整個過程,動作無比娴熟老練。
先前混進軍營帶着劍容易被識破,她隻好提前安置在了馬匹上。
一人一劍,猶如陪伴彼此多年的夥伴,契合地令人咂舌。
他們二人于馬匹前落定,竹意下意識松開李颢懿,單手擡至腹前調息運氣。
緩解剛剛疾行的疲憊。
隻是沒想到,她剛一松手,身側的男人卻仿佛失去支撐力,朝着前方踉跄一步,随即單膝沉重跪地。
他捂着胸口,嘔出一大灘血。
竹意一驚,詫異睜眼,低頭看去——
隻是現下漆黑的林子裡看不太清他的狀況。
但卻可以清晰聞見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她從馬背側面的布兜掏出火折子,舉着火折子蹲下身子查看。
這才看見他臉色慘白無比,下巴上都是剛剛嘔出的餘血。
“你上次傷這麼嚴重嗎?”竹意蹙眉,眼中挂上一絲難以置信和鄙夷。
“無礙,攸兒來救我,我很開心。”
他虛弱道,講話時的氣息都跟着顫抖,可以看出來是真的虛弱。
“呵,你這是活該!”
“是,我活該,那你還來管我作甚麼?讓我死在珏國不正稱了你的心意?”
李颢懿扶着樹幹站起來,她方才說的話他不愛聽,想到她已經被三弟娶到府中心中便更加吃味,
“你來救我之事三弟知不知?你就不怕他難過?怎麼?經過權衡還是發現心裡最愛的人是我對嗎?”
哇。
聽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竹意直接氣笑了。
很難想象,樂卿是為這樣的人尋死覓活的……
她面對面看着他,神情複雜糾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無奈,竹意拍了拍他的後背,惆怅道:“快走罷,這裡還不安全,等珏軍追上來,我們倆都别想走了。”
他點頭,她卻愣了一下。
收回拍他後背的那隻手,單手搓了搓掌心,有些黏糊糊的,不必看都知道是血。
她颔首沉思,他後背的傷口應該是裂開了,看來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幫他療傷止血。
這樣下去,撐不到栩州他就沒命了。
竹意收了火折子,将馬兒的缰繩從樹幹上解下來,接着随意提了提氣。
帥氣翻身上馬。
而後她又伸出手遞給李颢懿,示意他借力上來。
馬下的人看着她朝他伸過來的這隻手,纖白的手背在黑暗中若隐若現,他胸口停滞,擡首。
努力想從黑暗中看清她姣好的面容。
正如那天晚上,她替他挨了刀子,他帶着奄奄一息的她在馬背上疾馳回府。
好笑嗎?
彼時那個替他挨刀子的人,和這個嚷嚷着要殺了他給蘇樂卿複仇的人,是同一個人。
“快點啊,别愣着!你是珏人軍營住習慣了舍不得走了?”
竹意在馬背上焦急地催促他。
李颢懿将心酸和落寞藏進夜色裡,握着她的手,上了馬,穩穩坐在她後面。
這樣的感覺無比熟悉,隻是今晚受傷的是他,而她在他懷中很鮮活,很康健。
她雙腿夾了夾馬腹,随意囑咐他坐好,因為她策馬一向很快。
李颢懿安靜地在她身後,将她圈在懷中,由于身體乏力,他随着她一起伏低身子,把持不好力度,幾乎将上半身整個壓在她身上。
他疲憊地将臉靠在她的腦袋旁,耳邊淩厲劃過地,除了風聲還有一些冰涼的枝葉。
多麼希望,這條路可以無盡長。
他可以一直這樣抱着她,到天荒地老。
希望太陽永遠不要升起,希望白晝永遠不要來臨。
一個可以為他付出性命的人,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嗎?
攸兒太傻了,她隻是太執着,其實她自己也沒看清自己的内心。
她隻是不想面對,她喜歡着他這件事。
重感情的她自是無法面對自己喜歡上故友心上人這件事。
哈。
不過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