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光點在她面前飛旋,漸漸凝聚成朝思暮想中的模樣。
銀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闊别三百年的生動面龐,如今終于又見到了,用一如往昔的溫柔目光看着她,和從前一樣的情意,絲毫未變。
青年生得清秀白皙,隻是病體之軀,顯得過于孱弱瘦削了。
“你别哭啊,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呢……”
他從沒想過還能和發妻再相見,雖然一縷魂息寄存在祭燈中,能依稀感覺到周圍發生的一切,但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再醒來。
即便如此,他也心甘情願。
凡人一生,不過須臾幾十年光景,可他卻存世幾百年,這些都是從上天那兒偷來的。
日月往複,滄海桑田,他陪着她,她不知,他知,就足夠了。
可若要親眼看着她為了自己用魔器堕邪道,他不願。
他甯願她永遠當一個快樂無憂的小蛇妖,又或者修煉成龍,哪怕把他忘了也是好的。
虞彥擡手想為她拭去眼淚,卻發現自己煙霧般虛幻的身體根本觸碰不到她,他無奈地放下手,心疼道:“别哭了好不好,我現在連為你擦淚都做不到,怎麼哄你呢?”
“我不哭,我不哭了……”
銀沙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盡量讓自己不哭得那樣狼狽,可是一想到這一面是真正的訣别,淚水就愈發肆無忌憚地湧出。
她說:“夫君,我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虞彥:“我知道,你的喃喃自語,你的絮絮叨叨,你的日夜守護,你在四季冰川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卻沒辦法同你說,現在終于可以告訴你了,這些年,你不是一個人,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從未離去。”
她癡癡地看着他。
“隻是,銀沙,停手吧,不要再繼續了,你的妖血支撐不了多長時間,這幾百年來已是極限,幽月冥碎片中的力量固然強大,卻非正途,我不想你為我淪為邪魔一徒,你還有很長很長的一生,答應我,往前看。”
銀沙泣不成聲,哽咽道:“那你呢,你怎麼辦?我不想你離開!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
這麼多年,她是為了他才堅持着的啊。
“我……”虞彥頓了頓,“那兩位仙門小少俠會幫我,我會重新轉世為人,不會離開,隻是……隻是會換一個身份存在于天地間。”
眼眶裡蓄滿了淚,他挽起袖子,留戀不舍地撫摸那道烙在左臂上的淺淺牙印,接着說:“你看,這是你有一次生氣時為了懲罰我留下的,我會帶着它,下輩子,你循着它來找我,我還愛上你。”
說完,光亮徹底黯了下去,青綠色的光點被風吹散,砂粒般落下,墜在雪地裡失了蹤迹。
“夫君,不要,夫君!”
銀沙伸手可什麼都抓不到,她頹然跌坐在地,拼命想要留住他,卻隻捧到一抔白雪。
四季冰川呼嘯着的雪風,寒冷刺骨。
許久之後,她才如夢喃喃道:“你們說,如果他轉世了會是什麼模樣?”
是暴躁,還是溫柔?
是會呶呶不休,還是讷口不言?
是聰明呢還是笨拙?
付雲中說:“虞彥此生行善積德結福緣,下輩子會生于富貴,長于富貴,兒孫繞膝,壽終正寝。”
宋尋覺得怪怪的。
雖然聽上去不錯,但是兒孫繞膝?
這……是不是說明虞彥還是會忘記她另娶她人了?
付雲中可真不會說話,這哪兒是寬慰人啊。
跟一個女子說她的丈夫下輩子會娶妻生子,子子孫孫,簡直誅心。
銀沙聽完卻覺得慶幸,她好似有些想明白了,釋懷般笑了笑:“真是幸福完滿的一生,原來我以為把你留在身邊就是最好的選擇,卻差點害得你再無來生。不過,哪怕我們的緣分隻此一世,我也知足了。”
兒孫繞膝,壽終正寝,總比與她在一起,經受病體折磨颠沛流離要好得多。
她站起身,縱然再悲恸也還是整理好情緒,對付雲中道:“謝謝你們讓我見他一面,心願已了,之後我會用畢生修為助他輪回。在此之前,我還有些話想同這位小友說,可以借我一刻鐘嗎?”
宋尋詫異:“我?”
捕捉到付雲中警惕的眼神,銀沙說:“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
——
“祁師兄,你等等我!”
祁震走得飛快,墨辛為了追上他,好幾次差點絆倒。
若是往日祁師兄一定會停下來看看她有沒有受傷,絕不會這般充耳不聞,對她置之不理。
而且他方才的言行完全不是他的品性風格。
太蹊跷了。
殺意被喚醒,非以殺止殺不得解。
祁震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有殺掉蛇妖,居然會讓他的反應如此之大,頭上每個穴位都被刺激得發痛,痛到令他控制不住自己,胸膛之中哽着一股力量急需發洩。
他,想要殺戮。
可是能殺誰呢?
身後傳來動靜,聽不清說的什麼,他止住腳步,握劍的手越來越緊。
腦海裡那道讨厭的聲音又在叫嚣:“是不是憋得很難受,經脈欲裂的滋味不好受吧?”
“來,我教你,用你的劍殺了她,殺了她你就解脫了!”
祁震轉過身,周圍的冰岩在他的氣勢威壓下炸開,碎雪漫天。
墨辛驚駭地看到他猩紅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濃烈的殺氣從裡面溢出。上一次看到這麼吓人的眼神,還是在黎安村豺狼妖的眼中。
可祁師兄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舉起劍,是想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