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業山大小姐聲名遠播,當然不單純因為她是謝白扇的女兒。
作為這一代公認的刀修第一人,謝扶光的資質不亞于二十年前的無失聖手顔琅。
她隻是技能全點在了刀上,不似崔驚厄有着咳血種地當神棍的傳奇履曆,對卦象這等玄之又玄的東西了解甚少,但腦子轉得絕對不慢,經崔驚厄一提醒,便能猜出七成。
說話間衆人齊聚迷陣最低點,腳下山搖地動的變動終于停了,六枚銅錢呈環形圍聚成圈,活像六胞胎兄弟,正反面也如出一轍。
“大神棍,那個什麼魚入網的卦辭對應哪一卦象?”謝扶光一句話,崔驚厄又多了個诨号。
“第三十二卦,雷風恒。”崔驚厄如數家珍。
“你倒是熟,”謝扶光快走兩步來到天鈞罩邊沿,出去前回頭叮囑,“我去碰碰運氣,你盯緊周圍變化。”
“遵命!”崔驚厄饒有興緻地眨眨眼,“大小姐好運!”
“收網”危機暫且解除,左右兩側下來的兩位仁兄心有餘悸扶膝低喘,氣還沒順勻,就見前方一抹潮水藍色身影飒然而至。
謝扶光身量纖細,膽子卻甚肥,以集市挑西瓜的悠然繞着六枚銅錢踱了一圈,身後金色罩子裡,崔驚厄一襲惹眼紅衣,正跳着大神給她祈好運,人面衣裳相映騷。
“後面那人瘋了?”左邊下來的人圓臉富态,揩着汗問。
右邊那個冷哼一聲:“我看前面的也不正常。”
他話音剛落,就見前頭的謝扶光似沒挑中心儀的“好瓜”,回手抄刀,極随意地就将其中一枚銅錢撥翻了面。
與盧笑絨遇到的情況不同,這一撥絲毫不曾受阻,就像銅錢們鬧了那麼久,終于累了,安靜了。
然而地面并沒有與銅錢一起靜下來。
不待謝扶光揮刀的手落下,六枚銅錢範圍以外的地面瞬時崩裂,塌陷成不見底的巨坑,僅餘幾名弟子站立的位置還剩幾點落腳之處,與銅錢下的核心區域通過一條窄道相連,寬度不超過半隻腳掌。
即便如此,窄道也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也要崩為深淵。
“我嘞個娘嘞!”圓臉兄吓得幾欲失禁,憋住的尿意盡化顫音嚎了出來,“我怕高啊!”
“救命啊!我也怕呀!”崔驚厄與他遙遙相和,同樣叫得慘絕人寰。
圓臉兄淚眼汪汪看向這位同道知音,就見病秧子邊嚎邊敏捷地從獨木橋上大步跨了過來,期間還不忘打手勢指導後頭的盧笑絨。
圓臉兄:……
圓臉兄有種被欺騙的憂傷。
地面崩頹,每人所處位置僅餘窄道與中心相連,像極了獨木橋的設計。
崔驚厄渡“橋”同時,六十四卦的卦辭在心下速過一遍,他從中摘出這樣一條:
“行人路過獨木橋,心内惶恐眼裡跳。爽利保保過得去,慢行一步不安牢。”
是雷山小過的卦辭。
在謝扶光身側立定,他回頭揚聲提點圓臉兄:“道友,建議你快些走。”
“第幾個?”謝扶光言簡意赅。
“順序第五,從正撥到了反。”崔驚厄說完,嘴欠調侃,“大小姐真有您的,除了這枚,其餘五個您閉眼撥,哪個都是吉卦。”
借由環境變化反推卦辭,謝扶光這一刀,将卦面“反反正正正反”的雷風恒撥成了“反反正正反反”的雷山小過。
由此不難判斷她随手撥動的銅錢位居卦面第五位,此刻是反面朝天,其餘一二三四六号位則維持反反正正反面。
這樣一試,六枚銅錢的正反和順序就都已确定了。
“謝白扇的女兒天生戾氣重,不怎麼與吉利沾邊,你沒聽說過麼?”聞言,謝扶光意外沒有動怒,揚着高傲的下巴,一副跟人罵架的架勢,說的話卻讓人挺不是滋味,“看不慣别跟着我啊,我巴不得沒你們兩個麻煩。”
無辜躺槍的小麻煩盧笑絨:???
她第一時間表态:“是他說的,我看得很慣。”
被四隻眼睛盯着,崔驚厄:……
“我嘴欠胡說的,怎麼還扯吉不吉利上了?”他語調天然帶三分吊兒郎當,乍聽不太靠譜,話流經耳廓卻意外熨帖,“況且我一見你不就說了,我們大小姐是有福之相,你怎麼隻聽壞的不記好的呢?”
謝扶光自幼習慣被虛僞奉承,可崔驚厄的這句跟别人明顯不太一樣,更像……
“你在哄我?”她感到有點詭異。
“沒有的事,實話實說。”
謝扶光不是很擅長處理這種類型的對話,隻矜持地“嗯”了一聲,看似淡定,實則大腦有一瞬放空——真稀奇,她居然疑似被哄。
事實表明,大小姐智慧的腦袋不能容許有太久空閑,難得一次放空很快被一長串殺豬般的嚎叫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