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的靈力對出口并無作用。
這出口與郎絕一樣邪異,不知如何形成,人手摸不到實體,靈力探不出邊界,能控制它的僅有生死門,而生死門在适才她斬向顔琅屍身的那一刀中,已被郎絕代為損毀。
謝扶光大腦有一瞬空白,頭一遭萌生悔意:她既收下崔驚厄做跟班,就該對他的安危負責,她不該戀戰,應當早些送他出去。
石室一個遽烈搖晃,頂闆整個砸下,謝扶光換左手支撐崔驚厄,右手持刀發散靈力抵禦,無奈石質頂闆本就極重,又不知被郎絕添了什麼術法,她的靈力漸撐不住,頂闆一寸寸直逼而下。
她持刀的小臂肌肉繃得筆直,細伶伶的腕子眼見就要從中折斷,腳下踉跄半步,單膝已重砸在地,喉頭泛起甜腥。
蓦地一個紅影罩下,混雜血腥氣的銀丹草冽香充盈鼻端,謝扶光怔然擡眼,但見崔驚厄汗濕的眼睫半阖着,縫隙裡投出混沌的視線。
他就這麼,擋在了她與頂闆之間。
謝扶光以一個親近的姿勢被他鎖進懷裡,渾身如被驚雷劈中,蕩起麻酥酥的軟,從未有過的感受激着她所有動作都跟着片刻凝滞,頂闆登時又下壓幾寸,距離崔驚厄的背僅剩半臂之隔。
謝扶光左手登時用力,要将他推開。
他的身體一陣熱一陣冷,眉心深深鎖着,饒是如此,箍她的手卻死緊,欺負她正勉力支撐頂闆,分身乏術,力氣拗不過他。
“天塌高個頂,天經地義……”崔驚厄的聲音羽毛一樣,飄進她耳朵,交雜忽涼忽熱的吐息,“别氣,不是看不起你……”
謝扶光有一萬句髒話要呸,化為酸澀憋回眼眶裡。
生路已無門,連處立錐之地都快不剩,在這絕境中的絕境裡,她雙目發狠地泛紅,腦子轉得比平時更快。
謝扶光絕非認命之人,越到生死關頭,她的潛力越能被激發出來。
就在這一霎,她想到了陰玉鑰。
誠然,有圓臉兄他們的前車之鑒,動用此物有極強的不确定性。
但不會有什麼處境比現在更糟了。
謝扶光左手環繞崔驚厄腰身摸了一把,在他腰後位置觸到了那枚冰冷的玉石,手上發狠,就要将其粉碎。
而恰在此時,早已閉合的出口重新開啟了一條狹縫,生機從縫隙照進,點燃了一室幽暗。
謝扶光越過崔驚厄的肩膀看去,但見原本矗立生死門的地方凝聚起一團靈體,先前向她示警過的聲音再度開口:“别放棄,還有希望。”
時間緊迫,容不下一絲錯愕,謝扶光于電光火石間做出判斷,揮出樂命繼續相抗下落的頂闆,自己則調用渾身靈力注入那團靈體。
有了她的加入,靈體閃動的靈光驟漲,出口縫隙越開越大,再有片時就能達到可容人通過的寬度。
然而坍塌的石室和下壓的頂闆容不下這片刻光景,謝扶光與樂命一人一刀抵禦石室的傾頹已然吃力非常,更遑論樂命一刀獨撐。
樂命刀身一抖,纏繞刀身的靈力肉眼可見稀薄下來,迅速消失殆盡,整把刀殘葉般飄回謝扶光掌心,石室頂闆如一張大開的血口,就要将他們吞沒。
謝扶光嘗試再用靈力支撐,可如今她亦是強弩之末,兩廂交鋒,一口血登時噴湧而出。
她沒有理會,倉皇間再度翻找崔驚厄的陰玉鑰,可随着剛剛動作,那枚玉石不知流竄到了哪兒,她一時竟沒尋到。
來不及了。
她隻能兩手交疊,最大限度反手擁護住崔驚厄的背,沒有畏懼閉眼,不甘的視線定定投向上空。
頂闆下壓帶起的勁風拂動睫毛,相伴而來還有瀕死的威脅,就在二者幾欲将她滅頂罩下時,卻又堪堪停住。
但見藏蛟劍自行從半昏迷的崔驚厄掌心脫出,加上小美人,一劍一龍各持一角撐住了這片危牆。
謝扶光在崔驚厄懷裡,敏銳察覺他失溫的身體終于趨于穩定,隻是人還沒清醒。
眸中一道光亮劃過,她敏銳回頭,正見出口又開了幾寸,剛剛巧夠容納一人。
精神一震,她雙腳在地面借力,拽着崔驚厄仰身滑離石室,小美人回歸藏蛟劍,緊随他們之後離開了這方詭谲之地。
萬裡悲丘的太陽灼人依舊,烤得半熟的黃沙燙着後脊,謝扶光坐起身,取下崔驚厄緊箍着她的雙臂,想了想,終究還是将他上半身輕輕平放在自己膝頭。
出口在短暫大開過後再度閉合,适才相助他們的靈體卻未消散。
靈體便是器靈們的主人形成,他們常年被困生死門,早成了門的一部分,所以在生死門潰散後,可代為打開出口。
隻是他們靈力稀薄,花上許久也隻能開啟一道狹小縫隙。
謝扶光正是在閃念間串起所有線頭,想通了這點,才傾大量靈力注入靈體,以他們為媒介,打開了通向外界的出口。
沒了靈力強撐,石室内牆塌地陷,頃刻已成廢墟,弟子們皆焦急等候在外,見人出來紛湧上前。
見到青天白日,他們終于有了逃出生天的實感,胸腔吊了多時的氣長長吐出,這會兒也不覺大小姐不好相處了,上趕着交流劫後餘生的感言。
謝扶光沒有應聲,暫将崔驚厄交給距離最近的一名男弟子,然後轉向器靈主人們凝成的那團靈體。
彼時三十器靈皆環繞在側,源源向中心輸送着靈力,而靈體顔色仍在逐息淡去。
她原先以為封印生死門中的會是成堆白骨,如今所見,卻是靈識殘念。
“諸位可有話要交代?”通常遺有殘念之人,皆有一念執着未曾勘破,謝扶光遂問。